片刻之后,宋阳的神情渐渐从警惕变成了疑惑,来人不断靠近,脚步声、马蹄声、说话声……汉话。山路崎岖,对方在牵马步行。但是赶尸匠走夜路从不带马,也从不出声,更不会说汉话。

    又过一阵,来人带出的动静更加清晰了,连小捕快也能听得一清二楚,她就更迷糊了,望着宋阳低声道:“汉人?”

    这个时候外面的人也看到了阴家栈,一个人语气惊讶:“荒郊野外的,居然还有座客栈?”说着,他又冷笑了几声,应该是觉得这种地方的客栈,不会是什么好门路。

    另外一个声音随之笑道:“黑店也是店,能生火烤衣服,有床铺能睡觉!”

    很快,一行三人牵马来到阴家栈跟前,前面两个都是青年,普通的行脚商人打扮,但走路时步伐稳健,眸子内精光四溢,背上都斜挎着一个长条包袱,非刀即剑。最后则是个胖墩墩的中年人,虽然身体发福,但步履轻快举止从容,在泥泞山路上行走着,倒仿佛在自家花园散步似的。即便小捕快涉世不深,在看到这三人的样子后,也能明白他们为何明知是‘黑店’还敢过来歇脚了。

    不过三个外乡人要是知道这里不是黑店而是‘尸栈’,不知道还会不会靠过来。

    不管怎么说,来的不是山溪蛮,宋阳和小捕快都悄然松了口气,点燃火烛迎了出去,倒是对方,突然见到‘黑店’里迎出来个官差,神情都是一愕。小捕快似模似样,扬手亮出腰牌:“差官办案,你们是什么人?”

    喝问之下,两个青年都露出不屑笑意,倒是那个胖子中年客气上前,拱手道:“见过差官大人,小人姓荣,荣友全,我们都是行商之人,从燕国而来,三天前在前面的青阳州交办了货物。办完正事后,顺路过来探访老友。”说着,伸手入怀:“我身上还带着前阵通关用的文书,可供大人查验。”

    这个时候,宋阳忽然提起鼻息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而后望着姓荣的笑了笑。

    小捕快现在满心眼里想得都是‘子时追凶’,不欲节外生枝,摆手道:“算了,不用看。这里刚刚出了人命大案,你等速速离去,不可耽误了官家查案。”

    姓荣的好说话,闻言立刻点头:“我们这便离开,有件事还请差官大人指点,燕子坪还有多远?”站在旁边笑呵呵不说话的宋阳,闻言心中微微一愕。他自幼从燕子坪长大,东家门口闲聊西家院里睡觉,情况再熟悉不过,从未听说谁家在大燕还有亲戚朋友,倒是他和尤太医,在大燕的‘熟人’不少……

    宋阳接过了话题,并未直接去问对方要找谁,而是伸手指向小镇方向:“不远,向南三十里便是。但不巧得很,大雨引发山洪,阻断了道路,你们今晚过不去了。”

    荣友全微微皱眉,宋阳又安慰道:“山里的水,涨得快去得也快,只要不再下雨,明天中午过后就差不多退了。到时候咱们同路而回。”

    荣友全点了点头:“同路而回?这么说你们就是燕子坪的差官。这可好的很,我要去探望的那位老友,已经多年没再联系过了,刚好向两位打听一下。”他的话是向着小捕快问的,毕竟小捕快一身官差打扮,应该更可信些。

    小捕快耸了耸肩膀,转头望向了宋阳。她才刚到燕子坪,连衙门里有几匹马都不知道,没法帮忙找人。可荣友全却会错了意,还道小捕快故意刁难,了然一笑中大袖微摆,把一锭银子塞了过来:“还请公差大人行个方便”。

    南理各州县衙门的差役、捕快,都是地方上私募的,并不列入公职,也没有饷酬,一年下来就只有十两的‘工食银’。姓荣的递过来的这一锭银子,已经抵得上普通捕快一年的收入了,要是盘头儿或者差官,此刻早就换上笑脸了,可眼前这位小捕快不吃这套,扬声叱喝:“大胆,行贿公差,不知有罪么?”

    说着,她还真想动手拿人,可惜这次出来的匆忙,没带铁锁链,要绑人只能用腰带,一时间还真有些踌躇。

    从大燕远道而来,把黑店当成个笑话的夜行客,又哪会在乎一个小小捕快,不过荣友全还有事情要办,不想节外生枝,改口而笑:“大人误会了,这银子是我刚才在来路上捡到的,寻不到失主,只能向你交公。”

    话音刚落,旁边就有个声音响起:“我丢的,我丢的,这是我的银子,找了好几天了。”说话中,宋阳快步上前,把银子拿到了手里,笑得开心无比……

    小捕快又欲发作,宋阳才不给她机会说话,问荣友全:“几位要找的人叫什么?镇子小,家家户户我都再熟悉不过,只要人在燕子坪,我就一定知道。”

    荣友全并未去提及姓名:“我那位老友,长得又高又瘦,脾气不好不太会说话,最好认的是,他中气虚弱、睡眠不足,长年挂着两只青黑的眼袋。”

    三个燕国武者来找尤太医,他们没想到尤太医隐居却未改名,是以只说特征不提姓名。

    小捕快全不知道他们说得是谁,满目茫然,宋阳则是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笑道:“个子高高、身材瘦瘦,臭脾气黑眼袋,晓得了,你们说的是郭德纲啊。他本来是外乡人,十几年前才落户这里,一直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