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完手术刀和缝合针,沈年年伸手将柳亮上身的绷带一点点解开,才短短一晚上,绷带又和伤口粘连在了一起,每一次更换绷带都好像是从柳亮身上剥下一层皮,他本能地抖动了一下,很快便咬紧牙关。

    几天下来没有药物,柳亮身上的伤口有多处已经开始腐烂肿胀,沈年年不得不用手术刀先将创口清理干净。

    烧得滚烫的刀锋一触到柳亮的胸口,汗水便从他黝黑的额头涌出,没有一点麻醉,柳亮像是一个被凌迟的犯人,他双手死死抠住地面,挺起胸膛,手术刀一点点地切进肉里,整座病房都安静下来,周围的病人下意识屏住呼吸,有一些胆小的甚至扭过头不敢去看,光是看着就觉得自己身上也如刀割一般剧痛。

    四周只剩下了喘息声和柳亮强行压抑的呻/吟声,刀子切割腐肉发出帛布撕裂般的声音,清晰地传进每个人的耳中,鲜血涌出,将沈年年的手套染红,柳亮壮硕的胸肌像是被烧红铁块炙热滚烫,不住抽动着。

    胸口的腐肉清理完,沈年年立刻取过缝合针开始替柳亮将那处伤口进行缝合,才被割下一块肉的柳亮来不及喘口气,尖锐的刺痛感便随着缝合针穿过肌肉传遍柳亮全身,他终于忍不住痛苦地呻/吟起来。

    因为没有麻醉的缘故,疼痛的本能让柳亮的肌肉紧绷,绷紧的肌肉又让疼痛被放大了百倍,柳亮扣紧地面的手指都因为用力过猛而渗出血来。

    沈年年努力让手保持稳定,很快完成了胸口的缝合,她继续向下,从胸口到腹部再到大腿,一边切除腐肉一边迅速缝合,柳亮便像是经历了一场血浴,他痛苦地扬起头,用喉咙大口呼吸着,每一寸肌肉都痉挛般地抖动不停。

    疼痛随着缝合的进行不断累积,柳亮的整个身体都在被不停地刺穿,浑身遍布蚯蚓般的青筋随着沈年年的动作不住跳动,而双臂和大腿骇人的肌肉也因为充血膨胀抽搐,柳亮的呻/吟声越来越痛苦,他不断扬起头用后脑勺撞击着墙面,似乎这样便能分散一些疼痛。

    终于,最后一处大腿内侧的创口缝合完,柳亮不知何时已经昏死过去。

    沈年年浑身脱力,她抬头看向外面,不知何时天已经黑了,虽然完成了缝合,可沈年年的心却一点没有放松下来,这样全身大面积的手术,又是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没有药物也不知道会不会感染。

    而事实果然如沈年年所料,半夜的时候她就被值班的护士喊醒,说是柳亮烧得厉害,沈年年瞬间困意全消,跟着护士来到病房,果然看到柳亮脸上红彤彤一片,触手所及更是烫得吓人。

    到了此时沈年年再也顾不得引起东洋人注意,她立刻招呼护士和自己一起把柳亮抬回了自己的房间。

    之后几天沈年年悉心照料,总算让柳亮的烧退了一些。

    这些日子里,许多重伤的患者终于捱不过去接连死亡,而更多的伤者又被收容进医院内,可沈年年能做的也只能是尽己所能地照顾伤者,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在缺少药物的情况下,作为医生很多时候也无能为力。

    幸好柳亮生命力极其顽强,竟一点点熬了过来。

    只是还没等来柳亮的康复,田其琛和东洋人便先来了,在田其琛的命令下,医院内所有的医生和病人都被赶到了医院的空地上,那里搭起了简易的帐篷,而医生和病人们被端着刺刀的东洋士兵们驱赶着挤进了一个个帐篷里。

    田其琛亲自带人将沈年年和柳亮从房间里赶了出来,看到柳亮在沈年年房间里的一刻,田其琛的三角眼里露出一丝阴冷的嫉妒之色。

    他此行本就是因为听人报告说沈年年带了一个男伤员进自己房间单独照顾,这让他醋意横生,索性将所有人从房间里赶出来。

    “从今天开始,所有病房临时征用,华人医生病患一律住到外面的帐篷里。”田其琛很快将嫉妒的神情掩盖过去,似乎此行不是为了针对沈年年。

    “天这么冷,你这是逼着病人们去死!”沈年年忍不住站出来,“医生们也没法在风吹雨淋的环境下照顾病人啊!”

    田其琛却仿佛没有看到沈年年的愤怒,他不怀好意地猥琐一笑,“沈大小姐要是住不惯帐篷,大可不必抛头露面,我的房子虽然不大,可还是愿意为沈小姐空出半张床,不如你搬来和我一起住如何啊?”

    沈年年眼角的余光始终关注着昏迷中的柳亮,眼看着他被东洋人扔进了一个帐篷中,她的心一阵刺痛。

    “不,我不会离开医院的,我要和病人们住在一起,哪怕是住在帐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