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烟的其中一端依旧星星点点地亮着,林翕垂眸盯了半晌,又抬眼看了看斜对面的一中后门,脸上的笑意逐渐寡淡下来。他就这么看着,眼前又忍不住浮现出了这些天总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的画面。

    大多都是

    十几年前的了。

    林翕记得,当时的一中后门还没有现在这么漂亮,挺破的。每天清晨,他都会背着洗旧了的帆布包,穿着和白天那群朝气满满的孩子们大差不差的校服,从那个有点破的后门走进学校。

    那时的林翕因为家庭原因很自卑,成天缩头缩脑的,和人说话都不太敢对视。学习成绩一般,交际能力一般,没什么朋友,老师也不太关注,用透明人来定义简直再合适不过了。

    烦恼太多太杂,逐渐遮蔽了少年林翕看世界的眼睛,将他封锁在了自己的情绪小盒子里,让林翕不愿意去结交新朋友,也不愿意去想未来。光是看着操场上那颗年迈的梧桐树,他往往就能打发掉一上午的时间。

    就这样一个迟钝缓慢,平庸到几乎没有色彩的人,后来之所以会发生那么点细微的改变,会变得鲜活起来……说到底还是因为许寒来。

    许寒来是那时一中的校草,比林翕大上一届。一般说起校草,无非就是三要素,家世好,长相好,人缘好。许寒来三项全占,在市内的中学里都算小有名气。

    这样像星星一样璀璨发光的人物,按理说和中学时期的林翕应该是天差地别两个世界的。

    但命运就是那么奇特地让他们撞在了一起。

    林翕还记得,那时的一中后门往外并不像现在一样已经建起了繁华的商业街,而是一条连路都有些凹凸不平的曲折小巷。小巷不好走,光线很差,平日里少有人经过。可林翕喜静,加上后门距离家里近,所以他每天都从这里往返,时间长了,不知怎的就被一中附近的一群地痞流氓给盯上了。

    那群混混管林翕要保护费,没有就让他去借,可那时的林翕哪敢问别人借钱?再被逮住时支支吾吾半天连个硬币都掏不出来,混混们见状,立刻就急眼了。眼见其中一个要动手时,许寒来突然出现在了巷口。

    后来想想,那好像是林翕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看他。

    许寒来长得很好看,黑发下的鼻梁英挺,嘴唇很薄,是那种站在人群里出挑至极的长相。他就那么突然出现在巷口,然后先是垂眸盯着角落里的林翕看了一会,随即伸手从口袋里摸出了张百元大钞,笑眯眯地冲那几个混混说他是林翕的同学,愿意借钱给他。

    然后在第一个混混伸手碰上那张钞票的刹那,五指收紧向上猛地一扬,直接打在了那人的鼻梁骨上。

    那是林翕第一次看人,尤其是看许寒来打架,也是唯一一次。

    别看这人平日里在学校笑得朝气蓬勃,肆意飞扬,好像一颗冉冉升起的亮星,可在小巷里脸上转瞬没了笑意,动起手来时的力度却狠地几乎不像林翕印象里的同龄人。

    他当时就那么在墙角呆看了半天,直到许寒来走到他面前冲他伸手,才慢吞吞地从地上站起来,顿了半天,才用他已经封闭了很久的交际能力干涩地说着谢谢。

    许寒来比林翕要高上不少,那天的阳光从他正后方来,让他的影子几乎要罩住林翕。林翕记得很清楚,这人当时在他面前站了半天,最终伸手轻轻地揉了揉他的脑袋,语气很温柔地说不客气。

    之后,尤其是在得知许寒来死讯之后的很多天里林翕都在想,如果时光能够倒流回那一刻该有多好。

    如果他没有在长期的自我情绪封闭之下,愚蠢到除了谢谢以外什么报答的方式都没有想出,如果在许寒来救了他之后,他能够努力往他身边站一站,成为他的朋友,而不是在他考取首都大学后的第二年,连填报首都志愿的勇气都没有,从此彻底断送了站在他身边的资格……事情是不是就不会发展成现在这样。

    但好像说什么都晚了。

    那个曾经将他从校园暴力里救出,让他得到了老师和同学关爱的学长,那个在收到他攒了许久早点钱,但在一众礼物中依旧显得很廉价的小玩偶,不但替面红耳赤的他解围,还在之后时时刻刻挂在身边的学长,那个终于让他抬起头去看世界,像星星一样光芒万丈的学长,最后竟然没有和他想象中的一样走向光辉大道,而是被生活残酷地夺走了所有,最后孤身一人陨落在了首都的一场车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