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一手仍捏着杯子,目光淡淡看着他。直盯得计维贤惊惶跪地,然而开口“奴婢”二字音还未落,却又打断他:“既是犯了错,就该安安分分老实一些。你和他都是朕跟前的人,规矩都清楚,让他去东宫算怎么回事?哪怕叫他去直殿监扫洒呢。”

    “是……是奴婢糊涂……”

    “叫人回来罢。”皇帝转了头,语气仍轻松,仿佛并不在意。

    计维贤却没应声,踌躇片刻,将兰怀恩闯了太子寝殿而后被责打的事大致禀了上去。

    皇帝顿觉有些稀奇:“他闯寝殿做什么?”

    计维贤低头:“奴婢也不知。”

    “将人先接回去罢,过了年再说。”皇帝仍是那句话,皱了皱眉挥手让他退下。

    殿中安静了片时后,先开口打破沉寂的是杨仞:“陛下打算禁足东宫到什么时候?”

    这问题倒直截了当,如今朝中关注此事的人不在少数。

    杨仞神色不动,衣下轻握的手指不经意一捻,目光一掠,袖口刺绣的暗纹微微泛过一抹明色,复仍平和看向皇帝,未曾直视龙颜,只暗暗揣摩圣意。

    皇帝望了他一眼,脸上并无愠色,浅声道:“朕最初也只是想叫她低头认个错,谁知她顽固不化。如今不过是抄书静静心而已,她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出来,朕不拦。”

    “都言知子莫如父,太子殿下的性情陛下能不了解?您气也不过是气她言辞忤逆。殿下会虔心自省,可如再遇此类事件,她也仍旧会直言。”

    皇帝冷哼一声:“直言?她一直对朕偏爱信王耿耿于怀,当日字句激烈要赶信王出京,无半分手足之情。你可知她当日是如何……”

    “臣知道,”杨仞难得敢出言打断他,自怀中拿出一封奏折,起身奉上去,“陛下请看。”

    他暗自觑着皇帝,眼看他打开看了几眼后已然变了脸色,便及时插了一句:“殿下当时压下去了,可朝中议论信王殿下的不在少数。”

    皇帝眉峰微攒,几乎怒目切齿:“这些人真是……”

    后半句却忽然哑了下来。他深吸一口气,迫自己平静下来。太子已劝过,其中道理他自然清楚,也不得不承认当时的确有些冲动。

    他“啪”地一声将奏折合上,一把摁到桌子上,拳上骨节泛白。那些词句确实激到他心底去了,立时便想下旨叫锦衣卫去抓人,话到嘴边终究恨恨忍住。

    “陛下息怒。”

    杨仞的声音具有很好的安抚性,不尖锐莽燥也不绵软怯懦,与孟淮有些相像,听了只令人觉得莫名安稳。

    “朕知道。”

    现如今信王的事情已经过去,他若真再挑起来,结果不一定比眼下好。所以对徐桢的这口气他只得咽下。

    他忽然明白那日太子所言“不伤及众臣拳拳之心”的深意。良久却只是一叹,饶是再愤怒,也着实感念她的细心谨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