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宝樱捏起矮桌上的白盏,真渴了似的一饮而尽,然后握在掌心里把玩。

    老皇帝还在等闺女给他一个解释,可李宝樱磨磨蹭蹭半晌,这才续上之前的话:“父皇当了一辈子皇帝,还没受够世家的制约么?您批折子的时候,是否绞尽脑汁,想为平民百姓谋福利,又不能动世家利益,否则,即便您笔下朱砂染透了宣纸,颁布盖有国印的政令,到头来也是一纸空谈。您这一生之中,又有多少事,是按照自己的意愿来执行的?”

    这番话,就差直接挑明老皇帝是世家的傀儡了。

    皇帝的脸色很难看,李宝樱装作没看见,继续道:“大甄皇室已经世袭至二十代,手上的权利一代不如一代,到了您这一代,一个封家都敢当街杀戮皇族,倘若太子登基,封家岂不是无冕之王?”

    “真走到那一步,皇位在谁手里又有何分别?权利在封家手里就够了。”李宝樱觑了眼皇帝爹的脸色,更难看了,她反而笑了,“有当君王的机会,谁愿意当臣子呢?”

    啰啰嗦嗦说了一堆,意思却很简单,甄室皇权传承二十代,手中权利一减再减,按照这个规律,到了该亡国的时候了。

    有这个能力的代替甄家的,不正式封家么。

    闺女这番话字字诛心,他已经没有心思指责女儿行事过激,开始思考,大甄亡在他手里的可能性有多大。

    每一个王朝从建国到衰落,三百年是个坎儿,几千年过去,尚未有人打破这个规律。

    老皇帝怕呀!

    可不及他细想,车外传来一阵骚乱。

    马儿嘶鸣,鸟儿惊飞,嗖嗖的箭矢飞来,撞击仪鸾卫的甲胄,有些落在车厢板中,震颤的箭尾与木板共振,发出“嗡嗡”地响声。

    皇帝年纪大了,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不清,脑子空空,不知该怎么办。

    他下意识向女儿靠了靠,询问:“不会是封家狗急跳墙,反了吧?”

    皇后被困冷宫,定国侯与世子皆死,驻守都城外的兵权落在甄肃岐手中。封家倒是想反呢,可惜没这个机会了。

    李宝樱瞥了皇帝一眼,眼神中溢满嫌弃,从靴筒里抽出火铳,咔嚓一声上膛,将车帘子挑开一条缝,向外张望。

    与仪鸾卫厮杀的,是守护都城安危的御林军。

    而掌管御林军之人,正是当朝太子。

    李宝樱勾了勾唇角,心道:等的就是这一刻。

    老皇帝发现谋反之人是自己最器重的皇子,肝火一下子烧到头顶,破口大骂:“这个弑父杀君的小畜生,是朕看走了眼。”

    李宝樱呵呵:“事态进展到这一步,权仰仗您老人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呢,太子谋反,不正如您所愿?”

    老皇帝一噎:“……”

    值守太监福海从车尾打开车门,不顾上御前失仪,顶着满脸血渍朝皇帝招手:“皇上,速速随奴躲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