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便是除夕了。何婧英提着一个篮子,走到崇安陵外的溪边。篮子里装的是何婧英今日一大早起来包好的饺子,还有一壶小酒。

    溪边,有个简单的牌位,这只是个衣冠冢而已。

    何婧英将饺子与酒放到牌位前,拜了拜,眼眶忽地又湿了。今日,不只是除夕,也是颜小刀的头七。

    那日何婧英、萧练与莫老头从乱葬岗回到崇安陵的时候,已是清晨了。

    淳儿站在小院前,焦急地向外望着,一见到何婧英,赶紧迎了上去。“小姐,你终于回来了。”淳儿不安地看了看屋内:“小姐,阎无咎来了。我刚回到小院里不久,阎无咎就来了。”

    何婧英走进屋里,见阎无咎跪在颜小刀的身旁,用一张干净的布轻柔地擦拭着颜小刀的脸颊,又拿起一把小刀,轻轻地剃着颜小刀的胡子。阎无咎听见何婧英进来,头也不抬地问道:“你们知道,小刀他为什么一直留着胡子吗?”

    阎无咎自顾自地说道:“小刀小时候为了讨生计,过年时去一个富人家里做短工。原本就是去做一些粗活,但他却被那家的老爷看上了,死活要他去做**。他不肯,那老爷就把他打晕用强的。他被关在柴房里,被那个畜生折磨了三天,终于在一个傍晚逃了出来。他那时很小,在街上看见人就去求救。可哪有人要救他,还有人说,若不是那畜生给他饭吃,他死都死了,还不知足。”

    阎无咎又用抹布蘸了点水,将落在脸上胡须轻轻擦去,又细细地清理起遗留在脸上胡须桩子来。“他差点被那家人打死,没命的跑,一路跑到了我的义庄来。那年隔壁的庄子发了瘟疫,送了不少尸首到我那里。小刀他一进义庄,就怕得往死人堆里钻。”阎无咎讽刺地笑道:“这世上原本活人就比死人更可怕。那家人嫌晦气,终于放过了小刀。小刀也因此害了一场病。等他病好之后,他就留了一脸胡子,再也没剃过。”

    阎无咎清理干净了颜小刀的胡须,露出一张白皙俊俏的脸庞来。

    此时阎无咎终于转过了头来,看向何婧英。他双眼通红,像极了恶鬼。“我就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救你!他为什么要认识你们!他蠢!他痴心妄想!他居然认为自己会是你们的朋友!你们是什么!你们是高高在上的王爷王妃,我们不过是蝼蚁!”

    何婧英摇头道:“我从未这样想过。”

    “从未这样想过?”阎无咎讥讽道:“你难道还当他是朋友了?他救了你,你却任由他的尸首躺在这冰冷的地上不闻不问。你当他是什么!”

    萧练怒道:“阎无咎,你闭嘴!你知不知道……”

    何婧英一把抓住萧练,摇摇头。无论是什么理由,她的确将颜小刀扔在了这无人问津的崇安陵里。

    阎无咎哈哈大笑:“我闭嘴?我不闭嘴又如何?反正我只是一只蝼蚁,王爷你想杀便杀,难道我还怕了?!你杀了我吧!”阎无咎逼近了几步:“你杀了我,我便可以与小刀去做伴了。这世上原本就只有我二人可以相依为命而已,可他却痴心妄想将你当作朋友。”

    阎无咎看着萧练摇摇头:“我不怪你,是他自己想要来救你们。”阎无咎又转身指着何婧英:“可你不该!你不该污蔑他!你以为是他给你送了那只有毒的烤鸡。他气不过,就去找狱卒理论,被七八个狱卒打断了腿。他腿断了,京兆府尹的差事便做不成了。你将他害成这样,他却不怨你!他说当初在雍州,若不是你,他已经死在悬崖上了。”

    阎无咎一拳打在墙上:“可他忘了,当初是谁叫他去的雍州!他听闻你被囚禁崇安陵,腿还没有好就硬撑着跑来了,结果却是来送死的!他怕你还在恼他,到了夹石道又不敢见你。他在夹石道上待了三天,都不敢上崇安陵来。我不放心来找他,却找到了他孤零零的尸首。”

    阎无咎对何婧英嚎道:“你凭什么!你凭什么污蔑他!你凭什么让他舍身救你!你凭什么!”

    何婧英鼻子一酸,眼泪就落了下来。“我从未想过会这样,他原本不必……”

    “不必什么?不必死?”阎无咎瞪着何婧英:“幼稚!你要他如何?告诉你饭里有毒?”阎无咎崩溃道:“他与你们不同!你们是天潢贵胄,轻易不敢伤你们!可他不是,他只是一个贱民!若饭里有毒,他会被杀了灭口,若饭里无毒,那便是诬蔑圣上,诛九族的罪!他上了崇安陵就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死!”

    何婧英身子晃了晃,她从来没这样想过。她从来没有站在颜小刀的角度上想过这件事。

    阎无咎还不肯罢休,哭嚎道:“他就不该认识你们!他一辈子都被你们这些权贵玩弄在手掌之中,你与那个畜生有什么分别!”

    “够了!”萧练暴喝一声,一拳打在阎无咎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