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辩明白了。荀彧怀疑他的动机,所以对他的建议不敢接受。不过,这并不是荀彧蠢或者迂腐,相反,他触摸到了问题的根本。

    皇帝是帝制的利益既得者,任何人都有可能反对加强皇权,唯独皇帝本人不会。任何一个皇帝,都会拼尽所有的力量,将权力抓在自己手中,而且希望越多越好。他建议限制皇权,这实在太反常,荀彧如果不怀疑他的动机,那才是蠢呢。

    “因为我想活得久一点,活得舒服一点,活得像人一点。你没有做皇帝,体会不到皇室父子反目,兄弟相残的痛苦。如果不是为了皇权,谁会这么没人性?”刘辩反问道:“你们荀家为了争家主之位,会杀人吗?”

    荀彧一怔:“就是这个原因?”

    “当然不止,但这肯定是主要原因。”刘辩一脸沉重的拍拍荀彧的肩膀:“荀彧,皇帝也是人啊。”说完,大步流星的向山下的大河走去。

    他不想和荀彧多讨论这个问题,免得露出破绽。他愿意限制皇权,当然不是因为他有多伟大,是因为他出生在一个没有皇权的时代,对皇权这种统治深恶痛绝,即使他摇身一变成了皇帝,也不能甘之如饴,完全摆脱以前的思想烙印。

    更何况,这一世的他之所以活得这么艰难,这么累,还不是被皇权所累?

    皇帝真的那么好做吗?至少刘辩不这么觉得。

    如果只谈物质生活,就算后世的一个普通人也比现在的皇帝过得舒服。如果谈精神生活,除了那种手握生杀大权的痛快之外,皇帝的精神世界其实一点也不正常。一个人活在敌人的包围圈中,父母兄弟子女都有可能成为敌人,怎么可能爽得起来。就连所谓的生杀大权,也没有想象的那么美妙。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想杀谁就杀谁?笑话,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孝灵帝怎么会死得那么憋屈,那么窝囊。

    刘辩打完水回来,荀彧已经重新生好了火。经过一段时间的练习,他已经是一个命格的侍者了。不管是劈柴生火,还是打水做饭,他都做得很熟练。他从刘辩手中接过脸盆时,脸有些红:“陛下,我会将铜壶修好的。”

    “那最好不过。”

    “陛下,你真的……”

    “你爱信不信。”刘辩恼了,提高了声音喝斥道:“是不是觉得我太圣人了,你心理不平衡?”

    “呃”荀彧尴尬的咂了咂嘴,没好意思再问下去。

    见荀彧吃瘪,刘辩这才舒服了一些。他想了想,又问道:“荀彧,我问你啊。在皇帝和神仙之间,你选哪一个?”

    荀彧为难的看着刘辩,不敢应答。刘辩眼珠一转,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摆手道:“此外不是朝堂,我不把自己当皇帝,你也别想自己当臣子,就当两个闲人无聊,说了玩。”

    荀彧松了一口气,沉吟片刻:“当然是像轩辕氏一样,先做皇帝,再做神仙。”

    “看不出来,你还蛮贪的啊。”刘辩哈哈一笑:“既想做皇帝,还想做神仙。”

    “不是。”荀彧不紧不慢的说道:“儒门讲究圣内外王,有能力,就要兼济天下。如果只顾自己,不顾世人,心中无仁,怎么可能成圣,又怎么做神仙?”

    刘辩一怔,觉得有些道理。他顿了顿,又道:“其实,你一直鄙视的佛门里,也有类似的说法。据说有一位佛说,如果人间还有没有觉悟的人,他就不成佛。一定要等到天下所有人都成了佛,他才肯成佛。”

    “佛门中人还有这样的见识?”荀彧有些意外:“这倒是真正的仁义,这位佛是真正的智者。”他想了想,又道:“可惜,他怎么入了佛门,他应该入儒门才对。”

    “我呸!”刘辩气不打一处来。“儒门了不起么?孔子不过是商人的落魄后裔,还是个名不正言不顺的野生庶子,佛祖可是正正经经的王子,为了天下苍生,舍身出家,论出身,论思想境界,佛门可比你们儒门高贵多了。”

    荀彧没有反驳,可是神色中却有些不屑:“儒门讲究的是自强不息,厚德载物。就算儒门有一些逐利之夫,却也不缺为国为民的仁者。佛门讲究什么?无国无君,是为不忠,无父无母,是为不孝。剃度出家,不生子息,是为不仁。不劳而获,夺人衣食,是为不义。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怎么能和儒门相提并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