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梦到了西街。真热闹啊,整条街上都是买年货的乡里人,有老大爷打开层层叠叠的布兜付铜板,有大娘拿晒干的蘑菇花生黑芝麻等稀罕东西来换猪肉,还有个乞丐留着口水抖抖索索拿干粮来换一点儿碎末。她看到张氏丢给小乞丐一截大腿骨,“年头年尾过好,这一年便是好年。”

    她爹拿着屠刀大笑着给人杀猪,大哥在拉肉,张氏在搓草绳,大家都在忙,她做好了饭,却没人吃,怎么叫都不理。半月大叫着醒了。

    “怎么了,怎么了,可是做噩梦了?”南风问道。

    半月起身到了些水将脸上的泪了,轻声道:“恩。”

    南风拍拍她后背:“想家了?”

    “对啊。”半月轻轻点头。

    南风看她兴致不高,不敢多提,被卖到侯府了,总是家里有些不好。

    大半年了,半月第一次梦到爹娘,心里头钝钝的,眼窝子又干又涩。从前忘了吧,重新开心,她对自己说。好在忙忙碌碌的,也没得闲工夫给她伤春悲秋。主子们过年,奴才们干活。格致轩里人少,该干的活儿一样不能少,屋前屋后都得收整的干干净净,少爷的账目找她核算,府里发了一套崭新的衣服鞋袜和糕点猪肉等年货,大少爷也要赏赐一套衣服和瓜果,半月得跟外院采买的管事对账。以前采买的是二管家,明月的爹,如今明月一家子都被大夫人打发了,奶妈妈的丈夫王管家走通了关系接了这活。

    “这些个东西也不多,估摸着一百两银子便够了,你先给我30两,其余的等到货了再交付。”王管家道。

    半月听了后退一步,100两?比她想的多了三倍不止。她手紧捏着帕子,沉吟道:“王管家知道我的情况,是做不得主的,这银钱之事老夫人大夫人那里都要过目的。”

    王管家嗤笑,乡下来的野丫头没见识,他本以为半月会一口应了,却还在这磨蹭,不得忍了烦躁应付:“些许小事,主子可没得空管。侯府可不是乡下的人家,家大业大,不过采买些衣物吃食,主子眼都不会瞧。再者,我是大少爷奶爹,还会坑大少爷不成?”

    半月摇头:“王管家定是妥当的,只是半月不过是个二等的奴婢,底下也有人看着,若是事做不好,这二等只怕都保不住。采买的事我不敢做主,还请王管家容我跟少爷回禀一声。”

    王管家脸色一变,本以为这丫头根基不稳好糊弄,不想抬出大少爷来压制他,不过就算大少爷亲自来了,他也有话说的。王管事掀着上嘴皮道:“你要的山货,今年可不容易得,若是去晚了,没得东西,可别怪我办事不尽心。”

    半月却不松口:“没了换一样也便宜,还请管事容我禀告少爷一声。”

    不识好歹,王管事冷哼道,“那你可得快些,慢了东西涨价,100两都不够。”

    周君宴伸胳膊休息,看半月站屏风旁来回走动,道,“进来吧,我还当进了贼。”

    半月瞧瞧外面,奶妈妈不在,凑近低声道:“王管事找我要了一百两银子,不过是些布料子和板栗干柿子等山货,想来不值那么多,奴婢第一次管钱,不知道里面的门道,还请少爷指点。”

    周君宴一笑,问半月,“你自己觉得该要价多少?”

    “我找人问了价,这些个东西,三十两便能买到,年节都涨了,比平日里贵上一倍也是可能的,却是不要一百两的。”半月掰着手指给周君宴算价。

    周君宴瞧她,似笑非笑道:“你跟我告状,不怕得罪奶妈妈?”

    半月一愣,“得罪奶妈妈总比得罪少爷强,奴婢今日谈不好价,以后回回都得花大价钱跟他买东西。”

    周君宴继续笑道:“这钱又不是你的,多花了也是我的银子,何不同意了,反倒来得罪人?”

    半月知周君宴在考验他,慎重道:“钱不是奴婢的,可是事是奴婢办的,没办好,便是奴婢没能耐,奴婢若拿少爷的银两做顺水的人情,少爷也能顺手将奴婢打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