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已然是寒冬时节,即便外间早已然是寒风凛冽、万物枯萎、百草凋零……即便外间所有的一切一切草木植被,此时此刻,都已然尽数隐没于那茫茫万丈无暇雪色之中……

    然而,不过仅仅是一道宫墙相隔的距离,这座绵延辽阔、飞檐斗拱、恢宏浩大的巍峨天陵皇城,此时此刻,却好似从未曾受到过丝毫寒冬的侵袭般,

    在这占地甚广,一眼望去近乎看不到边际的御花园内,竟依旧是百花齐放、姹紫嫣红、争奇斗艳的景象,恍若置身于三月的明媚春日,满目尽是盎然的生机……

    也许,在这座雕梁画栋、碧瓦红墙的宫城内生活得久了,竟就连花也如同这宫里的人一般,忘却了时节,忘却了本性,只拼命地汲取了养分,汲取了雨露,向着光,向着太阳,而不顾一切、竭尽力地盛开着……只为着,那闲然游于这御花园的人,能于哪年哪日,对其有片刻的垂怜……

    ……

    从栖梧宫里出来,在这御花园内,一路分花拂柳地走来,望着这有着千般颜色、万般姿态、姹紫嫣红的遍地似锦繁花,我不由得啧啧感慨道——真不愧是长于宫中,见惯了杀戮,喝足了鲜血的花儿,想不到,于这森寒腊月里,这些花竟也能长的如此娇艳繁茂……

    而见我一路行来,都一直挂着浅笑,望着眼前景色不住地感慨颔首。那走在身后,手挎着一精致竹筐的挽月,见此不由得稍稍走上前来些许,而后眉眼弯弯的笑着问道:“小姐,您可是喜欢这些花儿,不如,待会我们回去之时,奴婢便去挖几株放宫里栽上,如此,小姐您就能日日赏这些花儿了……”

    “别,别,”闻此,我不由得笑意更深了,随即转过身来,抬手敲了敲挽月的额头,道,“傻挽月,你知不知道,这些花儿为何开的这般好?”

    “为何?”那挽月有些怔愣地眨眨眼,问道。

    “因为啊……”我挑了挑眉,接着道,“这愈是开得好的花,就愈是吸足了鲜血……就如这株,开的是这般娇艳欲滴,惹人怜爱,指不定呐,就是因为——下面埋了具,骨骸……”

    “小姐!”那挽月闻此,不由得惊叫一声,随即一把上前抱住了我的手臂,而后惨白着脸,捂着胸口,颤声道,“小姐,您怎生说的这般骇人……这下面,这下面怎会埋了骨骸呢?”

    “嗯嗯,对,你说得对,事实上,你家小姐我其实是故意吓你的,像这下边,哪来的骨骸呀?是吧……”见挽月当真是吓到了,我不由得立即噤了声,连忙顺着她连连安慰道。

    毕竟,我总不能告诉她,之前自己以神识查探之时,便有清清楚楚地察觉到——这株牡丹之下,的的确确,是埋了一具尸骸吧……

    ……

    兴许是真的害怕,接下来的一段路,挽月便一直是一手挎着竹筐,一手紧紧抱着我的手臂,如同一只受惊的小兔子般,哆哆嗦嗦、亦步亦趋地跟我走着。

    见此,一开始我还有些担忧,但到后来,却不由得感到有些许好笑——话说,挽月这般胆小的性子,爹究竟是想什么,才派她与惊云一起作为陪嫁丫头随我一道入这龙潭虎穴般,诡谲可怖的宫中来的。虽说其与我一道长大,从小便侍候着,可当时在府里时,便是个只要见到练武,见到兵器便会“蹭蹭蹭”地跑出好远,哆哆嗦嗦躲着的性子……

    要说,这般一个如同瓷器般脆弱易碎的人儿,随着其入了宫,只怕是比那苏慕更是让人担忧吧。

    不过……我不由得微微抽了抽嘴角——话说,事实上,这么一个恍若名窑瓷器般易碎脆弱的挽月,与那样一个恍若丝萝,柔弱可怜的小姐苏慕,成为一对主仆,怎么说,倒也算是绝配啊……

    见我一路抿着唇笑,挽月不由得于半晌过后,也顿时是清醒过来了,而后不禁顿时微红了眼角,松了手臂,手绞着腰间衣带,委屈道:“小姐,您怎生笑我……”

    我正想出声说什么,然而,恰于此时,却忽地望见于远方曲径小道处,有一行人正远远地走过来……

    “小姐……”见此,挽月不由得立即正色,而后稍稍上前几步,挡至我身前,有些担忧地开口唤道。

    我微微颔首,以示无碍……毕竟,自己方才于尚未走进这一御花园之时,便已然以神识探查到了。只不过自己当时想着,这御花园这般大,想来也不至于就这般倒霉恰巧碰上,但最后,事实证明——这终究是,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啊……

    没错,这对面远远朝此走来之人,便是那天陵皇帝萧祁,与那江贵妃——江沐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