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嬷嬷投入赵家,每日里陪着赵安人说些佛法机锋、因果报应打发度日,她无亲无故,因着年岁渐老,无依无靠,但这些年身边也攒了几个钱,常寻思着认一门亲,依傍个养子度日送终。

    日子久了,便和常来赵家的梳头婆子相熟,两人相谈甚欢,私交大抵不错,梳头婆子听她有此等心思,连连道巧,说是自己有一远房侄儿,幼丧所亲,旁无弟兄,是酒楼里跑堂的伙计,为人最是忠厚老实,也时常自艾无长辈可依仗。

    后来沈嬷嬷见过那年轻侄儿三四回,为人倒是好,又娶了一房媳妇,跟着两个孩儿,围着她喊嬷嬷,心中甚是喜欢,两下一思量,沈嬷嬷认了干儿子,那伙计认了干娘,夫妻两人时不时孝敬沈嬷嬷甜酒饭菜,鞋袜衣裳,沈嬷嬷见这夫妻两人忠厚,一口一个亲娘的喊,心下也喜欢,自此也常往他家去住一两日,补贴一点银子给夫妻两人养家,一来二去,自然是极亲热,就如亲生母子一般。

    施少连也偶尔去丹桂街坐坐,半载相处下来,月奴的胆怯好了许多,也敢主动和他说话,学着嘘寒问暖,也和院子里的妈妈姐姐们热络了些,平日里若是家里有客热闹,也能出来献个琵琶语。

    风月场里的姑娘就是这样,起初再如何不适,日子久了,心肠冷了,也就见怪不怪,理所当然,若是遇上心慈些的恩客,便是感激知遇之恩,矢志不渝起来。

    妈妈常教诲她们,她们陷入火坑,怨不得自己命苦,归根结底就是这些男人的错,莫说妈妈爱钞,姐儿爱俏,若是姐儿有几分骨气,最好是当吸血虫,将这群男人的血都吸的干净,最后踢出门,冷眼看那昔日枕边人凄惨仓皇,才是解气。

    偶然这番话被施少连听见,他点点头,含笑对月奴道:“你妈妈说的有理。”

    这半载下来,他养着月奴,不让她另外接客,往她屋里添了许多的衣裳首饰,妈妈也高兴,但每回都是他的小厮提前将东西送来,每每这时月奴就知道,她要等着他来。

    但也不是回回都来寻欢作乐,若是和其他人来谈事,他说完就走,从不招呼月奴,若是兴致上来,月奴身上再不舒服,也要服侍他一二。施少连其实并不好伺候,虽然看着温和柔情,但他的手段有时极其难堪,似乎就盯着她的某一时刻死命的琢磨,她又不明白他到底想要什么,只觉得施少连喜怒无常,因此也常有些惴惴不安。

    反正好的坏的,他倒是都坦坦荡荡的,也无所谓她如何想。

    盼盼和娇娇都羡慕月奴的好福气,不用应酬奉迎,也指点月奴:“他既然对你好,你使些招数,让他给你银子赎身,给你在外置个屋子养着多好,或者就去施家住,总比这儿强多了。”

    盼盼近来和蓝表叔打的火热,多少也听闻了些施家家事,又说:“他家里近来营生好,有大把的银子没处使,家世又简单清白,他还未娶亲纳妾,你笼络住他,以后就是一辈子的衣食无忧。”

    月奴趁情浓意热时,略略提了此事:“这儿吵,住的又挤,倒不如换个地方住。”

    施少连淡淡看了她一眼,声音平平,却似乎冷漠:“去什么地方住?”

    月奴不敢言语,喏喏低下头。

    施少连面色平静的披衣而起,沐浴更衣出门。

    妈妈依旧给月奴端来避子汤,看着她一口灌下去才离去,月奴闷闷的坐了半日,直坐到屋内漆黑,听闻外间有谈笑声,盼盼和娇娇都迎了出去,原来是蓝可俊和詹少全几人来喝酒作乐。

    蓝可俊缠着盼盼要了个亲嘴,盼盼往旁一躲,拿香巾子替他抹嘴:“施家大哥儿才走了不许久,你就来,回回这样,倒像是商量好似的。”

    蓝可俊嘿嘿一笑:“叔侄两人同进同出,倒是不太好。”

    叔侄两人都在一个院子里寻欢作乐,多少有些不好看,近来田氏又不知怎的盯的他紧,他也不敢和施少连同进同出,怕被施家的小厮们撞见传开了去,施少连倒不打紧,他屋里只不过一个收房丫头,施老夫人和桂姨娘都不管这些,他若被田氏抓到把柄,还要拖到施老夫人面前去哭诉一遍,面上不好看。

    花厅里摆了酒菜,男女几人混坐在一处,喝酒吃菜,蓝可俊要听曲儿,妈妈索性唤月奴下来弹琵琶。

    月奴穿着条红小袄,白绫裙,黑油油的发,斜挑着只银簪子,两个珍珠耳坠儿像抖落在花瓣边缘的露珠,摇摇晃晃,花骨朵似的,众人一看,这哪是年初里那个乡下来的害羞丫头,连连称叹,蓝表叔哎哟了一身:“倒是有些不一般的模样。”

    盼盼往他嘴里灌酒:“可算了吧,哪有做叔叔的,肖想侄儿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