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沧这一睡,睡过了许多个春秋,窗外的那颗石榴树打那年起就再也没有结出过石榴果来。她的模样和睡着时一模一样,满头的银丝铺满了半张床铺,虽一大把年纪了,模样长得像个少女,发量居然也像少女一样多的不像话。白发的她亦有一番别样的味道,只是这终究不是身体康健的人该有的发色。

    映着那张小脸,显得愈发苍白没有血色。

    祁冲偶尔白天也会过来看看,近来,他发现巫沧有转醒的迹象,她在睡梦中偶尔会微微皱眉,显出一些痛苦之色,有时还会无意识地哼出两声。

    窗外那棵石榴树,有了要开花的迹象。

    头一回发现这种状况时,是在半年前,祁冲一时间欣喜若狂,高兴地在巫沧脸上叭叭亲了好几口。他知道,他的巫沧,就要回来了。

    他于是叫来禺尘,想让他看看自己的推断是否正确。禺尘是个老实又严谨的人,在巫沧床前苦守了三天三夜,得出了跟祁冲相同的结论。

    而且同为巫师的他,好像还感觉出一些不寻常的东西来。但因他是个严谨的老实人,所以只是放在心里,并未敢妄自开口同祁冲讲。

    况且,祁冲是个对巫术一窍不通的蠢货,禺尘知道跟他说了也是鸡同鸭讲,不如不说的好。

    他发现,巫沧的巫力在沉睡期间依然没有半分衰竭的趋势,虽从前她的巫力已是不可估量,现如今似乎更加恐怖了。巫师感应力超群,虽不敢确定,但巫沧的力量在她沉睡的这些年似乎每一天都在变得更强。

    他几乎要怀疑,巫沧并不是受了什么反噬,她只不过由于懒惰选择了在睡眠中修行罢了。仔细想想,依着巫沧的性子,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祁冲再三下令,叫他不许把巫沧沉睡的消息告诉给任何一个人,于是,满朝文武除了他以外,都以为祁冲玩起了金屋藏娇的把戏,把巫沧藏起来了。

    这几年,祁冲还是一如往常地不管事,巫族大长老又是个不染凡尘的世外高人,于是除了祁冕整日操劳政务外,祁冲把王城和宫里的的护卫工作都交给了禺尘,他知道禺尘是个严谨的老实人,所以很放心。

    禺尘办事,自然也没让祁冲失望过,他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怠慢,连喜怒无常的祁冲都挑不出什么毛病,因此几年的时间居然成了任职时间最长的城防官。就凭他处在这个位置,几年下来还活着这一点,就不得不承认他还是有两下子的。

    有祁冕和禺尘在,祁冲更不管事了,乐得清闲自在。

    不是没有人劝过他不可过度放权给两个外臣,但祁冲自持武力强劲,不会有人胆敢在他眼皮底下做小动作,所以根本没把那人的话放在心上。

    那是位年迈的祁国老臣,最后他只能怀着一颗白发丹心叹着气走出了王宫再也没有回来。

    他可能永远都不会懂得祁冲这种人,也不会理解他对这世界的藐视,这世上,除了巫沧,谁都不在他眼中,在他的人生里没有忌惮二字,但凡有人敢挑战他的权威,杀了便是。

    禺尘是巫沧信任的人,自然也是他所信的过的。至于祁冕,其实最初并不叫祁冕,祁是祁冲给他赐的姓,他原叫杨之冕,祁冲嫌这名字过于文绉绉,于是赐了他祁姓,只唤作祁冕。

    这里面本还有个故事,只可惜这故事非但没什么风花雪月才子佳人,还颇为凄凉苦楚,与祁冕的过往有关。

    他是祁冲从死人堆里扒拉出来的。

    祁冲常年只是杀人,很少会救人,祁冕是个例外。

    那日祁冲兴致颇高,刚刚剿灭一小伙为祸的山贼,途经一处庄园时,老远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那是浓浓的血腥气。他于是带人进去查看,发现整个庄园里的人都惨遭屠杀,到处都是残肢断臂和血污,一副人间惨剧的景象。

    祁冲行惯了杀戮之事,对这些惨状自然是无动于衷,却巧合地让他发现了死人堆里还有一口气的祁冕,那时他还叫杨之冕,看穿着非富即贵,应该是个养尊处优的小少爷,可惜那身华贵的外衣已被鲜血染得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他当时已是濒死了,眼睛里却依然发出仇恨的亮光来,祁冲突然对他起了兴趣,便叫随行的巫医将他救了带回到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