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炎热的下午,所有人都出去透风了,只有莫小戚呆在寝室里。

    她正在用一块麻布碎片剪一条形状奇特的花边,并准备把它缝在她的床帘上。平时,她的业余时间都花在她自认为特别有价值的事情上。比如,她喜欢在绿色的盆景上挂一些自己制作的五颜六色的荷包,或者干瓣纸花,好让别人觉得那不是盆景而是一件出彩的艺术品;她也喜欢给姨妈的冬帽上绣小蓝色的花朵,在碗筷上贴一些带心形的标签。总之她觉得自己慧心兰芷,通过自己的努力可以让一切平凡的东西变得与众不同,叫人另眼相看。

    在一个月色朦胧的晚上,她和表哥站在教师宿舍二楼的阳台上,她的表哥正在用一把鬃毛刷清洗一幅用木块制成的超人拼图。那块拼图上印着超人举起手臂奔向天空的样子,天空上一轮金黄的明月。

    “表哥,你看,月亮多大呀!”

    她的表哥点点头,“嗯”了一声,埋头继续清理。

    “表哥,好美啊!”她长叹一口气“徐徐的微风,多有意境,你我就在这月亮下。”

    她的表哥挺直身,扭过头去,张大嘴巴,一脸惊愕的样子望着她。就像是一个大兵看到了一个书生,摸头不知脑。在这样闷热嘈杂的晚上,居然有人有模有样地盯着月亮,还说有微风。

    住在三楼的姜主任的女儿——姜惠云正好在阳台上乘凉,她摇着扇子,尖声尖气地大声抱怨着,仿佛在赌咒月亮“热死我了!热死我了!”

    在空闲而孤单的时光里,莫小戚常常会感叹自己平凡得要死的命运,但并没有觉得什么悲哀,相反,她觉得平凡不是罪,不努力才是罪,尤其是不努力的男人犯大罪。

    她非常瞧不起那些在平凡位置上碌碌无为的男人,比如她的姨夫。

    她是一个多么不值一提的人啊!最悲哀的是他这种人从来不肯努力,也不肯动脑筋做出点儿什么特别的事来。

    她有时甚至憎恨她的姨夫,那个大腹便便,无所作为,沉默不语的小职员,每天早晨的任务就是接牛奶拿报纸,中午就是洗碗刷盘子,晚上就是听歌扯段子。都是因为他,让姨妈陪着他过这样沉闷的生活。以姨妈的能力,她就应该住配备佣人的那种大别墅。她对姨夫表现出来的恨,不是通过口头而是通过动作,她时常用重重的小动作来发泄自己心理的气愤和恼怒。

    “小戚!麻烦你把门廊里的雨伞递给我吧!”

    她会重重地把伞摔过去,然后一脸微笑地说“姨夫再见!早点回来。”

    “小戚,我的眼镜放在哪里啦?”

    “不是在那里吗?”她把装着老花镜的塑料薄盒向姨夫扔过去,“啪啪”掉在地板上,然后又乖乖地捡起来。

    对于那些天生不平凡而又不努力的人,她更看不起。认为他们是头上的虱子,社会的垃圾,让人无比难忘又深恶痛绝。她的脑海中立即浮现出欧阳莼的模样,那副魔鬼的身材啊,深邃的眼睛啊,樱红的嘴唇啊,可是每天除了能吃吃饭,说说话,打打闹闹又能干什么呢?

    但是对于那些天生不平凡而又非常努力的人,她觉得他们非常可敬。就比如陈余生,他的爸爸是一位身份高贵的局干部,他们家在城里有一座带四个露台的花园洋楼,听说他的妈妈还是一位会弹钢琴会唱黄梅戏的女人。

    我是多么愚蠢啊!每当提到陈余生,她就会在心理哀怨应该让陈余生早点发现我的智慧啊!

    但还没有认识陈余生之前,他的心里只有表哥,这是一种少女的自然情愫。而他的表哥多半是不会理这个不懂罗纳尔多,不听摇滚,不打电游的生活白痴女,那是一种少男的情怀。为此他的表哥总是对她推三阻四、含糊其辞、装聋作哑。

    “我真的有那么讨厌吗?”

    莫小戚对着他那长着一双铁耳朵的表哥,搬出了姨妈家,住进了寝室。没过几天,她就发现她的表哥不但不理她,对很多女孩都是敷衍塞责。

    表哥是一个近乎绝情的人,他几乎不和女孩们说话。除了和一个男孩每天讨论难懂的奥数题外,他活得就像个苦行僧一样。难道他不知道,班上有女孩默默喜欢他吗?莫小戚每天都会带着这个问题沉沉地睡去,她觉得要是有一天世界没有繁殖能力了,那就是像表哥这样的男孩的罪过。天哪!那怎么行?她是我莫小戚的表哥,怎么能让他犯罪呢?我得救他逃离他的罪行,这是我的使命呀!我是上天派到他身边的天使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