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漪慢慢地笑了起来,点头说:“那咱们过去看看吧。”

    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可她还是要去。有些话,她必须得对段齐彦说。

    这样想着,阮静漪便悠闲地向着假山林走去,裙角如波,不疾不徐。

    杨柳看着她的背影,心底暗暗觉得有些古怪。从前小姐一听到段小公子的消息,便魂不守舍、紧张激动,如今却这么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仿佛多经历了十几二十年的事,颇有些看淡了的意味,这是怎么回事?

    怀着惑意,杨柳小步跟了上去。

    假山石林不远,阮静漪很快便走到了。鞋履才踏上青石径,她便瞧见了段齐彦的背影。

    那人着一袭暗竹纹圆领袍,深青色卷云腰带上缀着朱结;乌发束起,云冠周整,一抹侧颜,已足引人瞩目。

    何等熟悉,又何等陌生。

    阮静漪的眼眸半敛起,心思一瞬复杂万千。

    曾经夫妻多年,他们二人从“恩爱眷侣”,到分隔两地,再到最后,她投水求死。若说不恨,那是不可能的。她曾经有多么热烈地喜欢面前这个人,后来便有多怨恨他的冠冕堂皇,假模假样。

    既然心底只有秋嬛,何必答应娶她?既然不愿在结为夫妇后碰她,又怎么拿走了祖母留给她的田产铺子,补贴清远伯府来到京城后的开支?既然根本不爱她,当初又何必对她说那一句——“悦卿久矣”?

    但是,这些事都已过去了。

    她已死过一回,又以幽魂之身徘徊世间,目睹了段齐彦与阮秋嬛的种种结局。如今,她只觉得自己已将往事放下,她对这个男人无爱无恨,再不想与他有所瓜葛。

    她已不想在他身上浪费分毫的光阴。

    “段小公子。”她含着笑,浅浅开口打了声招呼。

    此时的段齐彦,尚不是承了爵位后在京城平步青云的清远伯,但形容却已极是出挑。也许是天生如此,他的身上好似散着风光霁月的淡辉,如隐曜玟璇,更如韬光美玉。

    正是这样的段齐彦,让曾经的静漪热烈爱慕,甚至不惜一切手段也要嫁入清远伯府。

    听见招呼声后,段齐彦立刻回过了头,像是在期待着什么。可等他瞧清楚了静漪的面容,神色便立即沉静了下来。

    “……怎么是你?”他轻声地说罢,又客气道,“阮大小姐,真是巧了。”

    他出身名门,礼数仪节自不会缺,让人在面子上挑剔不出错处来。从前静漪年少,见他这般彬彬有礼,总觉得自己对段齐彦而言一定是特殊的,才会让他如此以礼相待。

    但现在,对一切释然之后的静漪,终于抛却了蒙在眼前的幻象,觉察到他眉目间的丝缕厌烦。

    的确,此时的段齐彦对静漪颇有些不耐。

    阮静漪美则美矣,却不是他所心仪的人。他承认,他从前确实在冲动之下与静漪说了些暧昧言辞,可那也不过是为了气一气秋嬛罢了。若是早知这句话会令静漪认真,又对他一直纠缠不休,他是绝不会说出那句“悦卿久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