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相府的书房,听闻陆相回了京城的诸位大臣纷纷登门拜访,围坐一团,慰问丞相丧子之痛的同时,也将近期朝中之事一一道来。

    他们俱是树大根深的世族大家,自然以最有名的陆氏为尊,其中,姓刘的御史按捺不住,对上方的陆远愤愤然地抱怨道:

    “陛下年纪日渐长大,朝中之事明明全然不知,又非要肆意插手,还颇为偏爱那帮寒门之子,前几日朝堂之上,竟任由一个小小的武将对我等世家肆意嘲讽,真是不知所云!”

    还在寒暄中的众位大臣见有人出头,便纷纷应和起来:“是啊,陆相,陛下最近行事愈发荒诞,加上他性子强硬,我们实在无法规劝!”

    一众人一边诉苦一边偷眼观察陆远的表情,盖因陆氏一族自上一代皇帝驾崩后,主动将还在幼童时期的唯一皇子扶持登基,陆远更是借此一跃坐稳丞相之位,朝中陆氏子弟身居各位显赫一时。

    但随着这两年皇帝临近及冠之礼,反而跟陆氏渐渐疏远冷淡,虽然对教导过他的陆远还维持着恭敬,朝堂之上,却已经公然训斥犯了错误的陆氏子弟几次了。

    陆远端坐上首,一身光华隐坠的青色织锦微拢在身,他淡淡听完大臣们的抱怨,皱了皱眉,不赞同地说道:

    “陛下素来聪慧,只不过是年轻急躁了一些,现在渐渐长成,也是时候该让他了解朝内事务了,至于贪玩的性子,我会好好再行劝诫。”

    “可是!”年迈的李大学士忍不住探身向前:“陛下还这般年纪就如此做派,整日沉迷声乐犬马之事,每每放纵疯癫,我等苦劝却毫无作用,实在不能不让人联想到先帝最后几年的种种行径,陆相还是不要疏忽放纵为好啊!”

    陆远将脸一沉,想要发作,又看了看周围急切看着他的同族和下属臣子,心中了悟这些人心中无法掌控皇帝的不安,复又恢复了从容的神色。

    他心中厌倦,只说了几句场面话敷衍了事,就借口长途奔波身子倦乏,将一众大臣送出了相府大门。

    各色人物离开半响,门声再次响动,纪主簿悄然出现在站立着的陆远身后,这位得力助手恭敬地向他汇报:“相爷,您吩咐我去查证的有了眉目,二公子这件事的确很是蹊跷。”

    “先是不知为何您不在府里的时候,二公子被撺掇着娶了家境清贫父母双亡的于小公子,后面得知此事后,我们匆忙赶往京城,恰在大婚当天,停留的驿站失火出了问题,混乱之中勉强匀出几个人手赶往相府,但一切都已成定局。”

    “我派出人手细细查探幕后,只觉得里面混沌一团,隐隐有多方势力在试图搅乱混水。”

    “而且”,纪主簿试探地看了看陆远的脸色,扬起下巴,微微示意皇城的方向,“那一位似乎也在其中插了一手。”

    陆远猛地看向纪主簿,神色惊疑不定,空气一时陷入凝滞之中,良久,陆远疲惫的声音传来:“你先下去吧,这件事情再细细地查,务必要给我一个交代。”

    人走茶歇,陆远望着书房挂着的山水图,微微叹了口气,思绪一时散了开来。

    自古位高权重者多难急流勇退,自己身处高位多年,不知道身后负担着多少陆氏子弟的前途和其他世家的勃勃野心,更是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和势力。

    现在二儿子因为这其中的权谋斗争丧了命,还连带着将那位无辜的少年拖下了水——

    于余,陆远舌尖微动,不自觉地咀嚼着这两个小小的字节,只觉得像一条小鱼游走在唇齿间,带着一股甜而软的水意,就像那时尝到的花液……

    男人想起昨晚的香艳暧昧,不由得俊脸微红,难得一丝窘意让他赶紧压住蠢蠢欲动的心思。

    现在少年应该醒了吧,小小的一个人成了相府的儿媳,成亲当天还变成寡妇之身,没有自己的照拂,只怕会被那些没眼色的下人欺负的难过极了。

    他醒来之后,会不会因为陌生的环境感到害怕?想到这里,陆远的步履就不由自主地迈向后院,带着点急切地走进了自己的居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