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她洗漱完毕,躺在尚书家客房柔软的床铺上的时候,冉霜依旧有种奇妙的不真实感。

    此处毕竟是刑部尚书的风府,还是客房,而不是偏院随便收拾出来的那些房间,虽然夜已深了,可她还是能依稀看到靠墙百宝格上稀奇古怪的装饰品——巧夺天工的象牙雕,天青汝窑瓷的笔筒,就连墙上也模模糊糊地挂着个气势磅礴的山水画卷,就算她什么都不懂,也看得出这笔法定出自名家之手,绝非凡品。

    冉霜平躺在床上,盯着头顶的纱帐眨巴眼,完全不想知道身下这张金丝楠木床价值几何。

    初见风城胥的时候是只闻其声未见其人,再见之时她正忙着对付面前的尸体,完全没心思琢磨这人的排场,那风城胥平日里倒也低调,入得进酒楼天字包间,也吃得下街边零碎小食,全身上下除了腰间那块青竹和田玉佩外并无其他饰品,哪像今天这样,官服未脱,贵气十足,仿若一只雪白的公孔雀。

    有钱能使鬼推磨,官大一级压死人,冉霜直到这时才后知后觉,原来这位拥有一双星眸的刑部尚书大人是真的高高在上出尘不染,同她们这些凡夫俗子近乎是云泥之别。

    而更让她没想到的则是,原来同僚孙吉祥说的那些关于风城胥的八卦并不是假的,这位画中仙是真真切切的拥有属于自己的过去,也有念念不忘的故人。

    冉霜以前看这本《夜锦宫》的时候只知道当朝天子有完整的背景故事……不,其实书中的这位女主人公对皇上也没有任何了解,只一心沉迷后宫的勾心斗角之事,揣测天子对于男女之情的所爱所思。

    原女主的眼里只有当朝天子一人,也只看得到后位那一处地方,于是便囿于那处不见天日的宫闱之内,直至被满门抄斩。

    冉霜心里还是怕的。

    她不怕尸体,不怕鬼神,却偏偏怕大家闺阁,怕似海般深的后宫,怕成为男人的玩物,怕再也不被允许出来抛头露面。

    能被风城胥外调出玲珑县她也非常开心,只是这份快乐里免不了要添上几分提心吊胆——她本就是定亲之身,早在三年前被娘家卖给了一个她见也未见过的陌生人,定亲之礼一箱一箱抬进家门,她刚刚逃到玲珑县的时候夜夜都会被这噩梦吓醒。

    风府位于京城东方,距离冉府乘马车不过半个时辰,要是被冉府的人发现——

    不知几时,冉霜终于混混僵僵地陷入沉眠,梦里不是被五花大绑地送进宫里,就是被强压着拜堂成亲,红盖头沉沉盖在头顶,无论她怎么努力掀也掀不开。

    “冉姑娘,时辰到了。”那个声音说。

    她把身边人一把推开,在鲜红的房间中四处逃窜,由于只能看到脚下一小方天地,她跑得并不快,没头苍蝇般乱转。

    那声音又来:“冉姑娘,是时候了。”

    不,她才不要和陌生人成亲,她要自由恋爱!

    冉霜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再次听到有细小的声音在门外劝道:“冉姑娘,该起了,现下已是辰时三刻,若是再不起,老爷要发脾气的。”

    原来是梦,不是真的,她松了口气,然后才发现已经日上三竿。

    对!案子!她昨夜明明和风城胥约好了今天要一同去案发现场查案的!

    她光着脚跳到地上,一把将小丫鬟拉进门。

    接下来好一阵的兵荒马乱。

    不知道为什么,冉霜总觉得这位说起话来细声细气的六丫头和梅丫头有点像,一时间不由得多生出几分好感。冉霜不习惯被人伺候,六丫头也不强求,只在恰到好处的时间点把她需要的东西递过来,为人处事相当熨帖。虽说冉霜想说六丫头‘用起来非常顺手’,但人毕竟不是物件,不能被拿来‘用’,所以她只在最后出门前对小丫头道了句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