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之舟见到她这幅避之不及的样子,觉得颇有些好笑。通过多日来的接触,他一直觉得葛卿是那种威严赫赫且端正大方,杀伐果决又不失慈怀悲悯的主子。

    明明周家的那些健仆对娘子刀戈以向,按照晋朝的法度,以卑贱之躯冒犯贵族的,当场斩立决还算是轻的了。娘子却将他们收容,还要回了他们的亲人,让他们无后顾之忧。

    可以说是菩萨心肠。但是,这样的人可以跟一时,却不能跟一世。

    常之舟并不是葛家世代的家仆,是后来在健康重新招募的。否则凭借他的聪明才智,早就跟在家主身边做事了,也不会落的替夫人娘子赶车护卫,还要备受排挤的地步。

    他自小没了父母,家无恒产,只能到处讨生活。这就让他比那些从小在田地里干活的孩子多了几分机敏聪慧和看待时局的眼光。

    因为没有恒产,光棍一个。走的时候带上钱财,干干脆脆。事实证明他是对的!那些左思右想、犹豫不决的人,全都被石虎屠杀殆尽。

    他得到世家南渡的消息在流民中算是早,但是对贵族来说已经迟了。他只能加入一些小世家的卫队,等临近健康,随便找哪个草丛猫进去。他们也不会为了一个半途加入的是丁壮停下脚步,自己也算是自由了。

    本以为万无一失,没想到那些郎君娘子拖拖拉拉,跑路的途中还要讲究仪态,膳食要尽善尽美,最后被石虎那匹猛虎追着屁股后面跑。在生死面前,什么忠心不忠心的都是废话。那些宽容大度的反而被身边的管事推入虎口来减轻马车的重量,往日高高在上的贵族娘子成了那些身份卑贱的庶人身下肆意戏弄的玩物。

    活下来的反而都是果断丢弃财物,砍下叛徒人头、威慑众人的恶狼。

    从北到南这一路上,他什么样的事情没有见过。这样的经历让他明白,想要在这个世道很好的活着,仅仅是靠那颗悲天悯人的妇人之心是绝对不行的。

    可是昨日夜晚,葛大娘子先是调开巡逻的京吾卫,随后在自己请求将几个管事的头颅用长矛挑着示威,恐吓他人,减轻己方伤亡的时候,毫不犹豫的答应了。这在很多清风朗月,目下无尘的贵族眼里是何等荒谬。若是被人知道,怕是会被斥责为茹毛饮血,杀人如麻的蛮子。

    随后又是一番唱念俱佳的诉苦,说这是为了大家的安全不得已的下下之策,将一众兄弟感动了个好歹,发誓要对葛大娘子忠心不二。

    那一刻常之舟就知道。

    眼前这个娇滴滴的娘子一定不是那种不食人间烟火只知道风花雪月的贵族。她悲天悯人,同情弱小但同时兼具雷厉风行,杀伐果决的作风。常之舟心中慢慢生出一种期望,这样的人会不会真的带着他们,开拓出一种不一样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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