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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难的还是二连,其实哪次二连都难,因为二连要顾忌的太多,打的永远是败仗,正因此,才没人嫉妒二连,无论团长给二连什么待遇什么奖赏,独立团里从没异议。

    这次也一样,二连亲手烧了团部,连看着遮天蔽日的滚滚黑烟,一句话都不说,二连是铁,当然铁石心肠!

    痨病鬼蔡青坐在庄头树墩上,抽着旱烟拼命咳,不知道是被他自己烟还是空气中的烟给呛的,补丁摞补丁的军装片片脏黑,咳够了,才抬起一脸汗,接过铁蛋一直递在他面前不放的军用水壶:“差不多了吧?”

    “嗯。差不多了。我已经通知了收拢集合。”铁蛋背对着团部不回头:“接下来……咱们往西断后?还是朝北做撤退痕迹?”

    “既然鬼子想一鼓作气,那第一个照面拖得越久,对咱们越有利。”抬眼望天,黑间蓝,蓝间白,白间黑:“队伍拢起来之后,立刻去卡南滩。你布置吧。”

    铁蛋朝连长立正,高昂胸膛无任何表情。二连不争军功,争的仅仅是每一分钟,在铁蛋心里,时间就是二连的军功;只是人们总是注意不到不到时间的流逝,又怎能意识到某些时间的无比贵重。

    战士们一列列肃穆集合在大团滚动的阴霾之下,烈焰冲起未能燃碎的黑色灰烬,片片点点又飘落,洋洋洒洒如黑色雪花,每一张年轻的脸上都肃穆着脏汗,却都忘记了擦,他们像他们的连长一样不爱说话,只是静静地听铁蛋排长朝他们大声布置任务命令,黑色雪花偶尔落在军帽上,偶尔落在土污的肩,无声无响。

    不久之后,大团滚动黑烟已经遮了西面远山,整齐的脚步声隆隆响起,一列列衔接起来,又逐渐拉开,最终形成一条均匀移动的灰色线,镇定有序地开赴团部东南方向,二里,南滩。

    ……

    鬼子到达比预想要早,因为报信儿的在跑时鬼子也没停,刚刚中午,先头小队加斥候一部,抵达了团部东南方向的浑水河南岸,一个个疲惫不堪红着眼,表情痴呆地注视着团部上空的滚滚黑霾,失望透顶!

    原本也没指望能在这穷地方抢到什么,但是说好的休息处呢?烈焰熊熊那里还能进去人么?这不得烧上好几天?更可恨的是连放火这个娱乐权力都被剥夺了,成就感何在啊你个大八嘎!克服艰难险阻跋山涉水而来,任务就这样完成了……完成了……完成……完……

    这遭雷劈的风景导致鬼子们连再前进这最后一程的兴趣都没有,少尉当场指挥怨声载道的一众,就地寻找适合休息位,开火吃晌午饭等主力得了!

    一个鬼子分队十余,停止在南滩南岸,派出一个鬼子朝北蹚水过河,这鬼子把步枪横扛在两肩后,踩着错乱的石头才趔趄到中间,河滩北岸猛然响起五六枪,当场把他打进了脚下急流,挥胳膊蹬腿冒着血泡漂远。

    战斗,在鬼子想要休息的时候开始了。先是隔着河滩的相互对射,不久即变成鬼子在南岸压着北岸打,歪把子轻机枪拉开到两边朝北岸交叉泄愤,两具掷弹筒一口气朝北岸轰了半个基数,崩起的碎石落下如雹,坠入岸畔水面跳白片片。

    二连的战士们被迫猥琐在各自掩体后不说话,忍着落石砸过的疼,听着子弹在身侧嚣张入土或飞迸,拧开手榴弹,等待着,却不见鬼子冲锋。这样也好,反正时间的沙漏不会停。

    有战士牺牲了,一分钟后又没了一个,大家一起熬下一分钟,结果有战士在压力之下探枪还射,立即被弹雨覆盖了,根本没能缩回头,已成尸体,两颗榴弹仍然补充而落,又扬起大片土石。

    趴在南滩北岸,整整被鬼子先头兵力压制了半小时,鬼子主力终于到达南岸,不及休息直接上阵展开,南滩之南,鬼子越来越多,越来越密,因为他们根本不必担忧传说中的炮火袭击,两个中队乱糟糟停在一起,大模大样地进行一切,掷弹筒补充,重机枪选位,迫击炮架设,冲锋队集结到位做试探性进攻准备,鬼声鼎沸。

    蔡青翻身躺在北岸一个沙坑里,又开始抽烟,他知道将要迎来什么,多少次这样等待过,所以他拼命为二连灌输纪律的重要性,约束的不仅仅是同一性,也是为了约束恐惧;蔡青觉得,没有人不恐惧,他自己也一样,可谁让二连是二连呢,二连必须受得起!

    铁蛋扯拖着步枪背带,疾疾匍匐在散兵线之后,在机枪弹道的不时照顾之下,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狼狈到达距离蔡青不远处的低位,不再继续冒险靠近,喊问:“连长,死守吗?”

    这一问,无数战士屏息,哪怕是,铁一般的心也就落了地。

    沙坑里又传出痨病鬼的咳,之后才有答:“必须打退第一波进攻!残敌撤回南岸的同时我们撤。”

    突然一声炮弹出膛响,南滩两岸不远都听得清,鬼子的火力准备开始了,迫击炮虽两门,可惜两岸距离不大掷弹筒好似无数,连续不断的高弹道抛物线跨过河滩,轰击北岸,扬起土,飞起石,或者不慎落入岸畔水,激起高高白浪冲天,水雾蒙了耀眼阳光闪虹,隆隆回荡无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