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崇、宋璟是为李唐皇室而悲。唐松则是为辉煌大唐的沉沦没落而叹,搞到后来意兴索然的三人索性再不提这个话题,三个都与当今纷纷扬扬武李之争拉开距离的人躲在尚书省那个僻静的小院中专心做着真正于国家百姓有利之事。

    只是三人偶尔对视的时候也有茫然,虽然无人将此说破,但大家心中都明白这份茫然的根源是迷惘,陆相若逝,他们耗尽心力做的这个东西能顺利完成吗?完成之后能用得上吗?

    若是用不上,还谈什么利国利民?

    这种想法虽然实在难免。但三人恰如陆元方所言,皆是心性坚韧之人,亦是相信事在人为之人。即便不说这个,仅是为了回报陆元方的那一礼和赏识看重。他们也得收了杂乱心思,专注做事。

    他三人躲进小楼成一统,外面却是乱的天翻地覆。李党自然不甘于武党的咄咄逼人之势,也开始奋力反击。

    先是有人采用同样传言的手段抨击武承嗣为相多年却一事无成,不过尸位素餐而已。而那两句“位尊而无功。俸厚而无劳”的话亦是传的神都人尽皆知。

    虽然面对这两种传言朝廷都有及时干预,但传言这种东西根本很难封住,更何况这传言的背后还有强大的政治势力在推动,如此就更加的封无可封了。

    随后人们赫然发现前往太宗昭陵。高宗乾陵祭拜的人越来越多,即便是进不去。只在陵外遥祭也甘心。一时间,这两座皇陵外香烟缭绕。纸灰漫天,若非天子直接插手干预了此事,只怕前往的人会越来越多。

    神都皇城外,这些日子简直快成集市了,每天都有数以千计的百姓前来递请愿折子,请愿的内容无一例外是请圣天子尽快明确嗣君之位的归属,只不过这些请愿折子有人支持嗣李,有人支持嗣武。粗粗估算下来,竟是两边差不多。

    外面骚动,皇城里面也不消停,分属武李两党的官员抽疯了一般写奏章,递奏章,奏章的内容先是统一的支持各自的嗣君,而后又分支出两党官员间的相互攻击,这种大撕裂与大政治运动直接导致皇城上空罩上了一层厚厚的躁动气息,应办之公务也只是勉强支应而已。

    皇城外躁动,皇城内躁动,更里边的内廷自然也难以平静,武氏宗族中自觉在天子面前还有些体面的人进宫愈发勤的似流水一般,虽然能得到武则天召见的人极少极少,且越来越少,但他们还是势头半点不减,对他们而言,来了本身就是在表明一种态度。

    能获得武则天接见的人着重说的还是那一句老话,“自古天子未有以异姓为嗣者”

    虽然在宗亲关系上占着劣势,但李党自然不会甘心内廷失守,品秩够直接面圣的官员们每天都在请求陛见,李昭德更几乎是在承天门前安营扎寨了。除此之外,似狄仁杰、张柬之等虽被贬谪却有着威望的李党重臣们也再不顾忌谪臣本应有的谨小慎微,从千里之外连连拜表,表章**同出现最多的一句话是“立子,则千秋万岁后配食太庙,承继无穷;立侄,则未闻侄为天子而附姑母于宗庙者也”

    李党这一句针对武党最引以为傲的宗亲关系发炮,直击武则天的内心,亦把武党打懵了好两天。

    但武党反击亦速,仅仅几天后便直接抛出了针对武则天的新说辞,“立武,则武周国号长存不灭,圣天子永为武周开国之君,祭祀供奉不绝;立李,武周异日必重为李唐,如此,武周国不过一代而亡,徒为后世人所笑也”

    面对这种从百姓到皇城再到宫城的集体性骚动,除了最初的两种传言和昭陵、乾陵外的祭拜被压制了一下之外,其它的武则天未作任何弹压。

    对此,虽然武则天在回答此类问题时口风甚紧的说着“此朕家事,卿勿预知”的话,但熟悉其执政风格的人已能明确看出,这一回圣天子是打定主意要明确嗣君之位的归属了,之所以对当前的乱象不加弹压,目的就是要让所有人把想说的想做的都说出来做出来,为其最终的定断提供更多考量。

    这种态度反过来又更刺激了武李两党的活动,到冲刺的最后阶段,从内廷到皇城,甚至整个神都都被卷入了前所未有的癫狂。

    好在当今天子实际执掌天下大权已有三十多年,登基为帝也已数年,加之李武两党在结果未见分晓之前都不敢在这时候有丝毫悖逆,使得武则天可以稳稳把控朝政天下,这才没有因为骚动而闹出什么不可收拾的乱子来。

    就在骚动到达顶点的时候,年过八旬依旧精神矍铄,在北地有人间活佛之称的神秀大师奉诏进京了。当日,洛阳城内万人空巷以迎,其经过处两边街道上摆下的香炉一眼望不到尽头,香炉中焚烧的香烟袅绕而起遮蔽了半个都城的天空,其时之盛景,唯有贞观年间玄奘法师圆寂时长安百姓倾城送葬的景况可差相仿佛。

    神秀进京被供奉在内廷大遍空寺的第三日,武则天临朝后一改前段时间的沉默,雷厉风行的发布了一连串的诏书。

    诏令调兵,自京畿道调四万府军进京,附属万骑禁军加强都城之拱卫。

    诏令最为精锐的边军若非有战事者皆全线收缩,闭营整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