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岚鼓足勇气,两道细眉拧成一个结,仿佛将那世间所有悲苦都结了进去:“好像将死之人。”

    瑶帝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打乱阵脚,很有些不适应。这种无法掌握局面的不安让他感到愤怒。在内心深处,他明白自己应该表现出焦急或难过的情绪,可实际上,当他努力想表达这两种情感时,喜悦已经爬上眉梢,并在心底安了家,怎么也挥之不去。

    太好了,他听见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在说,他死了,太皇太后就没了人选,那么还有谁能阻挡白茸呢。

    带着这种庆幸,他对夕岚说:“请御医了吗?”

    “已经去请刘太医了。”

    “刘太医事务繁忙,还是不要打扰他了,原先不是曹太医给治的吗,那就还是他负责吧。”

    夕岚应下,身体却越加瘫软,曹太医只擅长治皮肤病,在真正救人方面,还得是刘太医出马才有希望。而就在刚才,瑶帝亲口断了这唯一的生机。

    他下意识看太皇太后,希望那位平时最宠映嫔的老人能说些什么,然后他失望了。

    太皇太后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抿着嘴唇,灰眼珠直勾勾盯着他,仿佛在质问为什么会出现眼前这一幕。

    他忽然替映嫔感到悲哀。这算什么人生啊,出身显贵却被送进宫当玩物。皇上用他发泄欲望,太皇太后用他维系家族利益,而当他真正需要帮助时,又被弃之不顾。

    他在恍惚中退出大殿。

    而殿中,一直沉默的太皇太后问:“你这是什么意思,让曹太医去治病救人,等同于见死不救。”

    “这是你的偏见,曹太医博览医书,触类旁通,映嫔的病肯定能治好。”说罢,瑶帝舔舔发干的嘴唇,同时嘴角不自主地勾了一小下,动作幅度很小,但足够太皇太后看清楚。“我们不谈映嫔,回到刚才讨论的话题。”

    “我以为我们已经达成共识了。”太皇太后此时完全平静下来,拄着拐杖不慌不忙走到瑶帝面前,用那根雕刻着麒麟祥兽的油亮木杖颇为不敬地戳戳浅蓝龙袍,镶嵌在衣袍上的细小宝石在碰撞下发出细微的脆响,好似在求救。太皇太后无视那声音,反问:“不是吗?”

    “你老糊涂了。”瑶帝往边上挪了挪。

    “你们这些年轻人真是的,非要把话挑明白说吗?你要真想知道什么,就不会让夕岚离开,应该立即将他押送慎刑司严审。”

    瑶帝哼笑:“你不是挺喜欢映嫔吗,不是还想制造舆论为他铺路吗,就像你给已故的方皇后做过的事一样。”

    “是方太后才对。”

    “他又没生朕,算哪门子太后?你还不知道呢吧,在你去行宫的第二天,朕就让人把他的牌位从宗庙撤下了。”

    “你怎么敢?!”

    瑶帝目露凶光,咬牙切齿:“朕当然敢。既然你不让朕的嗣父进宗庙,那他也别想。”

    太皇太后的眼睛紧紧锁住瑶帝冷峻的脸庞,心下疑惑,从宗庙撤牌位是大事,他却一点儿风声都没听到,八成是瑶帝偷偷干的,所以才没有引起其他人注意。想到此,他忽然想笑,面前曾经以耍小聪明着称的十三皇子就算当了皇帝也还是以前那副德行,正经事不干,专会暗地里做勾当。许久后,他移开视线,深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神色稍霁,带着罕有的疲惫说道:“随你便吧,现在只说眼前。你到底想怎么样,让我承认子虚乌有的罪状?还是让我放弃映嫔?”

    “两者不冲突。映嫔横竖都是死,而你依然是行刺主谋,这两件事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