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回应。

    他跨过门槛,走到主殿,刚要敲门就见殿门从里打开,夏太妃一身浅杏长衫,素面朝天。“您这是沐浴更衣了?”他感到不可理解,怪不得时间长。

    “当然,你难道不知道吗,刽子手在行刑之前都要焚香祷告沐浴更衣,以求神灵宽恕。”夏太妃轻蔑一笑,“走吧,该上路了。”语速缓慢又飘忽,行香子听了身上发冷,仿佛即将走上黄泉路的人是他。

    “玄青呢?”行香子见夏太妃后面跟着的人换了个生面孔,身披黑色斗篷,头戴兜帽,几缕极长的发丝从兜帽中漏出,随微风飘动。

    “他不喜欢接下来的事,也不忍心看,我让他回屋待着去了,这是我认的养子,他陪我。”

    行香子有些嫉妒玄青,他也不喜欢那种场面,可太皇太后还是让他去监督。他仔细端详兜帽下的脸,未施粉黛的脸庞十分平常,他不记得这张脸,不再上心此事,退后一步躬身:“您先请。”

    无常宫内,最后的余晖正洒在荒芜的院中,破败的宫殿之下是两道被夕阳映得长长的人影。

    陆言之站在那两人不远处,望着深蓝的天幕发呆,一面计算着时间一面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是那二人平静地接受命运,还是夏太妃为朋友据理力争,无论什么都是一出好戏。说实话,他挺佩服太皇太后这招的,酝酿这么久才爆发出来,一出手便绝了夏太妃的路。夏太妃要么身死要么心死,无论哪种,都很悲惨。

    他用余光去看两个即将迎来死亡的人,他们的反应倒是挺出乎意料的,尤其是崔屏,只是在听到消息的瞬间惊讶地张大嘴巴,随即又弯成个月牙儿,对梓殊说:“一定是那家伙怒触了煞星,才惹来这么个苦差事。”

    他听了好笑,这风轻云淡的语气似乎根本没把这事放心上,只关心夏太妃的心情。

    他想,人啊,有时候真是挺奇怪的,与自己没关系的事要感伤,与自己有关系的却无动于衷。

    那边,崔屏搂住梓殊,跟他说对不起。梓殊难过道:“别说没用的话了,就剩这么点时间,说点好听的话吧。”

    崔屏抹掉梓殊眼角的泪,说道:“别哭,夏太妃一定有办法的。”

    “不会了,太皇太后的旨意没人敢不从。”

    “我相信采金,他很聪明,一定能想到解决办法。”

    陆言之听了之后,忍不住道:“你还心存侥幸吗,就算夏太妃拖延时间不过来,你们也活不过今天,太皇太后会换别人来执行。”

    “换谁?你?”崔屏淡然道:“陆总管今年也有四十多了吧,在宫中当差这么多年也该明白不到最后一刻绝不认输的道理。”

    “你就那么有自信?”

    崔屏没有回答,他相信夏采金是因为那是他教出来的人。顺势而为,伺机而动,凡事留备案,这是他在久远之前教给那个初到宫廷的懵懂少年的第一课。少年学得很好,他很欣慰。而在这至暗的时刻,也唯有相信,才能让他的精神在最后一刻还能凝聚着不溃散。

    他凝视晚霞,玫瑰色的光彩那样夺目,而就在这绚烂的天空下,最终的命运来临。

    夏太妃站在旧友面前,想掬起一个微笑,却怎么也做不到。他拿出懿旨扔到地上,说:“陆言之应该已经告诉你了,想到不最后竟是这种结局。”

    “人生想不到的事太多。我以为我能当上皇后,可最后花落方家,我以为我能与皇上白头偕老,最后却跟别人双宿双飞,我以为我会死在皇上前面,结果他却先行一步,就在我觉得这辈子就这样的时候,人生戛然而止。”

    “说起来,所有人的命运也都是如此,人世无常,我们均挣扎其中。”夏太妃对崔屏道,“你后悔过吗,就没觉得愧对先帝?他对你那么好,你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