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元量又看向高应麟,说道:“昭王,荣世祯虽然年轻,还没有什么军功政绩,但他是我的嫡子,又蒙先帝爷恩宠,早早受封为世子。先帝爷还破例赐过他藩王的蟒衣玉带,他、他……”

    高应麟说道:“老王爷,你不必多说了。荣世祯聪敏忠贞,出身名门,与国休戚者也。朝廷只认他接任平南王。既是老王爷情愿生前传位,免除身后纷争,那我此刻就拟旨。”

    荣元量说道:“好,好……荣世祯,你去伺候笔墨。”

    荣世祯含泪起身搬了一张矮案过来,亲手添水磨墨。高应麟将圣旨铺在案上,那上面的形制印章原是早就填好了的,高应麟只将平南王传位世子的要事补入进去。

    荣元量靠在枕上静静望去,只见殿中略显昏暗,两人并肩坐在案前,烛火摇曳在两人脸上投下跃动光影,高应麟脸色冰清水冷,左手提着袖子,右手运笔流畅无滞,荣世祯坐在旁边看着,一张脸儿哭得红红的,但咬着嘴唇,强忍着不叫泪水下来。荣元量脸上露出了疼惜不舍之色。

    高应麟顷刻填完圣旨,文不加点,金字华瞻。忽听得孙吉昌在殿外说道:“昭王殿下、世子殿下,老王爷可醒了么?如今荣家的叔伯子孙、春锦城官吏守将、还有十几家大土司首领,听说世子回来了,都在外面厅上等着会见呢。”

    荣元量挣扎道:“拿轿子来,给我换衣服。”

    荣世祯忙道:“父王,你好生休息罢,有昭王宣旨便是,岂能再劳动你?”

    荣元量摇头道:“我在一刻,就与你做一刻的主。我得亲眼看着才放心。”

    荣世祯忍痛答应,亲手服侍父王冠带起身,又唤来大夫帮着搬抬荣元量坐上一乘肩轿。

    当下高应麟捧着圣旨行在前面,荣氏父子跟在后头。一行人来到前面厅上,只见乌泱泱都是人头,见到昭王和平南王驾到,众人一齐下跪行礼。

    高应麟在主位坐下,说道:“免礼。”

    众人方才起身,只见高应麟气度冷峻峭拔,宛若无悲无喜的一尊玉像,端的是龙子龙孙,金玉之质。荣氏父子则坐在高应麟的下首。

    荣元量脸如金纸,耳枯唇焦,一双眼睛却如冷电般射向众人,不怒而自威。

    荣世祯侍立在荣元量身侧,身板挺得笔直,神色沉稳自若,看不出他历经数月波折才回到家乡,倒好像他从未离开。

    荣世祯的二叔、三叔及各系子侄都在人丛之中,在荣世祯现身之前,荣家人还在低声议论,都说荣世祯年岁还小,才从贼营狼狈逃出性命,还不知唬得什么样子。这时见他气势长足,谁都不言语了。

    高应麟冷冷扫视了一圈,将自己钦差南巡的朝廷旨意说了一遍,又道:“如今河山动荡,中原鼎沸,元氏贼军未平,江南伪帝待讨。幸得平南王世子平安归来,平南王府继承之事,今日就要定下。”手捧圣旨站起身来,说道:“荣元量、荣世祯听旨!”

    荣世祯命人摆了香案,便扶着父亲跪下,厅中刷拉拉跪倒一片。

    高应麟朗声宣读诏书,只道平南王荣元量忠心耿耿,为国负伤,命他好生养伤保养,将平南王位传于世子荣世祯,荣元量则保有一等靖阳公的荣衔。

    宣罢诏书,荣世祯起身接过圣旨。高应麟又将铁券金印授给荣世祯,低声道:“这副担子以后就交给你了。”

    荣世祯望着他清凌凌的双目,心中百感交集,说道:“是。”高声谢了皇恩,手捧诸宝转过身子。

    众人齐声道:“皇上圣恩浩荡,恭贺平南王殿下!”

    荣元量自行颤巍巍站了起来,心头陡然卸去了一副重担,面露微笑,身子忽然摇晃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