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一处高坡,高坡顶上新修建一间木质结构的房屋。可以见到,这间房屋占地面积起码三四百平方米,有二层楼高度,四平八稳地伫立着。这是原来南角村村长的居所。

    这处居所的最大好处有两个:第一,每当村长大人清早醒来的时候,只需推开二楼阳台的大门,就能够看到高坡下人们迎着清晨的阳光开始新一天的劳作;第二,哪怕发大水冲淹了整条村子,这栋房子依然能够安然无恙。

    不过新任的南角村村长杨生华却没有什么闲情逸致,更重要的是,每天清晨推门走出阳台的时候,所见尽皆肮脏泥浆,所闻尽皆霉腐气味,不倒人胃口都算好的了,还提什么趣味?另一方面,几乎倾家荡产的新任村长此时满脑袋都是如何开源节流。

    此刻,他正在一楼办公处,有点不太耐烦地等待着。

    杨生华是一个四十来岁接近五十的中老年男人,最显著的特色是嘴唇上面两撇打理得十分精致的胡子。当然了,下人们往往会奉承这两撇胡子与村长大人的英伟很搭配,却从来没有人敢老实告诉他,本来就长得捉急,留二撇胡之后就更加猥琐了。

    等待的时候,杨生华习惯捏胡子,两根手指头轻轻捏着胡子边,小心翼翼地往上的方向揉弄。如此,既可以打发时间,又可以顺便使其有一种翘的意味。不过此时他确实等得有点不太耐烦,精致的胡子尾部都快被揉开了叉。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桌子前面两位聚精会神正在统计收支情况的财政官。由于过分关注的缘故,他的眼睛仿佛金鱼眼一样快要凸出来,喉咙上下滚动着,那是吞咽唾沫的表现。由此不难判断出,杨生华的心情有多么的焦虑,比高中生陪女友到医院打胎在手术室门口坐立不安还要焦虑。

    忽然,其中一位财政官停下手上的动作,却低着头又估算着什么,其实内心深处是在等待同事计算结束。很快,另一位财政官也都停下动作,两人快速交流一眼,脸色都不是很好看。年纪稍大的一位抬起头迎上了村长大人的目光。

    村长大人不仅目光灼灼,连声音都显得急切,“怎么样,亏了多少?!”

    目光太过逼人灼热,这让财政官不敢直视,偷偷挪开视线。

    村长大人发现了这个情况,脸色渐渐浮升出一股铁青之意,咬牙切齿地一字一顿问道:“我问你,亏,了,多,少?!”

    暗暗叹一口气,财政官也豁出去了,站起来微微欠身,把一张账单性质的造纸恭敬小心地送到村长面前,然后垂首站立着,轻声道:“差不多一百个金币,确切来说是九十八个金币。”

    什么?!村长大人的手下意识抽筋一抖,直接在胡子里拔出一条毛,却忘了痛一样呆滞在当场,一张脸好像开染坊一样,红的白的紫的黑的接二连三地变换着。过了足足十秒时间,他终于发出一声惨叫,旁人不知,还以为有人在他身上剜下一斤血肉。

    “这帮帝国蛀虫,最劣等的泥腿子,一辈子面朝黄土的刁民,居然花了我足足九十八个金币!啊,我要疯了,我真的要疯了!”

    其实也怪不得村长大人失态,实在是金币的购买力相当可观。

    中土大陆的货币体制以金银铜为主要等价物,兑率是一百。也就是说,一枚金币兑换一百枚银币,一万枚铜币。一枚铜币能够买到什么呢?四个黄澄澄的黄谷大馒头。一枚金币就是四万个大馒头,一顿吃四个,也足够吃一万顿,那是差不多十年的量!

    见村长大人的神色不好,另外一位财政官喏喏地说道:“其实九十八个金币的亏损已经算少得了。你看,河道疏通要钱、房屋重建要钱、道路排污也要钱……”他喋喋不休地算着,也不知道是在卖弄自己的算术天赋还是特意地自我表现,反正这个二货财政官显然没注意到村长濒临崩溃的神情。

    财政官的结局相对来说很悲惨,先是被村长老人家一脚踢出了房门,然后又让自防队的队员四个人一人一条胳膊一条腿那样抛到泥泞不堪的地里。

    挥退了恼人的财政官,杨生华一屁股跌坐在舒服而宽大的椅子上。似乎连老天爷都跟他过不去,一直都好好的大椅子忽地有一颗小钉子掉了下来,而杨生华的体重也有些分量,一坐之下直接把靠背都坐坏了,直接后仰摔了一跤。

    “连你也来欺负我?!真是岂有此理!”怒火中烧的村长大人爬起来后对着椅子一阵拳打脚踢,直到彻底破碎才算平息心中愤怒。

    过了没多久,一个男人推门而入。没错,他没有像别的人一样先敲门,等里面作出回应以后再恭敬地欠身进入,而是很自然——仿佛就在自家一样自然地推开房门进入。这个男人,长得很瘦,裹在斗篷之中的他偶尔露出来的胳膊和大腿可以看出来,他真的很瘦。

    可是这种瘦不同于竹竿那样的消瘦,而是皮肉都紧绷着贴在骨头上面的精瘦。行走之间步伐跨度不大不小,给人一种精密而自然的感觉,而且目光总是下意识地游弋着,每每落在角落,门后等有遮盖物的地方时,总是停留上一阵子——那是在战斗之中磨砺出来的本能,本能地寻找掩体。

    这个男人正是村长大人招募来的治安官,曾经在边防军混迹过好长一段时间的刺刀。刺刀年纪不大,只有三十五岁,长得也不难看,就是特别的冷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