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子高与顾欢、郑怀英走进花厅,府中的总管韩福便立刻派人去请高肃。

    韩子高让顾欢坐着,便转进内堂换衣服。当他穿着一身黑色衣衫出来时,高肃已经坐在顾欢身边,桌上的菜也上齐了。

    他坐上主位,对桌边的三人笑了笑,温和地说:“请用吧。”随即拿起了筷子。

    这顿饭吃得比较闷,韩子高一脸倦意,始终不吭声。顾欢也无言以对。高肃也不知该如何劝解。郑怀英当然就更不会多说一句话了。

    今日,郊外阴云密布,冷风萋萋,韩子高看着陈茜的灵柩被送入地宫。当重逾千斤的断龙石落下时,他的心也碎成了一片一片,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心碎后涌出的鲜血浸泡着,既疼痛,又苦涩。

    世界上最疼他最爱他的那个人已经去了,天地在他眼里都已失色,再多的山珍海味他都味同嚼蜡,再美的花团锦簇他都视若无睹。已是初夏时节,他却觉得入骨入心的冷,

    放下碗,他低低地道:“失陪。”便离席而去。

    顾欢犹豫片刻,面露不忍,便要跟去劝慰。高肃一把拉住了她,轻声道:“让他一个人呆着吧,别有别人看着,他或许可以痛痛快快地哭一场。”

    顾欢一听有理,便重新坐下,却已完没了食欲,只得盛了一小碗汤来喝。

    沉默地把饭吃完,三人无言地离去,各自回房。

    韩子高的府邸占地很广,里面古树参天,花园池塘颇多,完是江南园林的清雅格调,主人却只有韩子高,下人也不多,到处都是一片寂静。

    顾欢和高肃被安排在韩子高所居院落的旁边,郑怀英则带着小僮住在他们边上的另一处小院里,府里的总管拨过来不少婢仆,把他们照顾得十分周到。顾欢和高肃自己带了从人过来,便不要他们进内室侍候,只做些日常的洒扫清洗,依时送饭送水便可。

    他们缓缓走过花间小径,有婢女撑着油纸伞,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们,替他们挡住风雨。

    顾欢和高肃回到房中,秋燕替他们斟上今年新出的明前碧螺春,春喜和高明、高亮站在门边,听候吩咐。

    高肃挥了挥手:“你们下去吧,不用人侍候了。”

    四个人躬身施礼,便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高肃端起茶碗,想了想,却又放下,深深地叹了口气:“欢儿,大哥这样下去只怕不行。陈琐不怀好意,那个小皇帝看来又懦弱无能,但陈国大半兵权都在大哥身上,如果陈琐意图不轨,只怕会先拿大哥开刀。此事性命攸关,不可不防,可大哥根本无心政事,不闻不问。等陈琐布好局,那就有点不妙了。”

    “是啊。”顾欢知道韩子高接下去会有什么下场,心里更是郁闷。皱眉想了一会儿,她轻声道。“长恭,我们先去买艘船,泊在江边,若见势不对,就护着大哥渡江北上,将大哥接到我们那儿去住,谅那陈琐也不敢来要人。”

    高肃一向便知她胆大包天,细细一想,却觉这主意可行,便点了点头:“好,我明日便吩咐高明他们去办。买艘快船,艄公桨手也部雇下,随时准备离开。”

    顾欢大喜,起身抱住他的脖子,狠狠亲了一下他的脸,笑着说:“长恭,我爱死你了。”

    高肃心里欢喜,顺势搂住她的腰,将她拉过来,让她坐到自己腿上,柔声道:“以前,你一直是独生女,令尊又长年在外,镇守边关,你一个人呆在家中,到底孤单,现在有个哥哥了,我也很为你高兴,自然就要对他好。”

    顾欢窝在他怀里,笑着连连点头:“是啊是啊,有这样一个大哥,我开心得很。不过,他也是你的大哥啊。”

    “对,可他主要是你的大哥。”高肃怜爱地轻抚她的肩。“我们家六兄弟,其他表兄弟、堂兄弟更是有数十人,惟独我生得太过柔美,从小就被人看不起。我高家先祖倾慕鲜卑武勇,一脉相传,历代皇帝都只喜欢刚健强壮之人,像文宣帝便十分宠爱我五弟,孝昭帝和武成帝都喜爱我大哥,只有我,不但没人重视,连母亲是谁都不知道。直到渐渐长大,我并不如外表那般柔弱,十六岁便上沙场奋勇杀敌,这才令他们对我刮目相看。不过,我六兄弟一直亲厚,虽父母早亡,却也并不是太过孤单。欢儿,如今我能得你相伴,已是心满意足,此生夫复何求?只是大哥……实在令人痛惜不已。我们又已结为兄弟,义之所至,自是份所当为。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他被别人作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