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清晨,天色阴沉,不多时就下起了小雨。

    楚杭洗漱完毕,从二楼小卧室出来,雷打不动地和师姐师哥们在院子里顺着墙根“溜嗓”。

    清早空气新鲜,呼吸吐纳间,气转丹田再归于脐,正所谓“以清换浊”。

    十几分钟后,肺部气息逐渐充盈,便开始“喊嗓”,“咿呀唔哇”的单音节语气词,由低渐高,自弱转强,在保持音色圆润的前提下,尽量延长发声时间,这“喊嗓”的法门就在于气息稳健之上。

    最后,几个人回到一楼练功厅,身上的衣物都已是微微潮湿,喝过几口白开水后,便到了跟着弦乐伴奏“吊嗓子”的环节。

    面对着一整面墙的练功镜,全身站定,唯有脸部表情跟着鼓乐和唱词变化,在镜子中,可以清晰的发现自己情绪和表情甚至是眼神中的瑕疵,一个“搭过桥”唱过后,再翻一个高音,音腔行过,练的是“五音”和“四呼”。

    “一天不练功自己知道”、“三天不练功观众知道”,这样的基本功对于吃这碗饭的行里人来说,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坚持,枯燥且乏味,但就是这样的千篇一律的规定动作,似乎已经成为了楚杭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就连师哥师姐还会有偶尔忙不开旷掉晨起练功的时候,但是楚杭从七岁开始,跟着冯冰学戏的第一天一直到现在,却是一次都没有过。

    嗓子喊开了,又练身法,等到最后结束时,身上的T恤早已被汗水浸湿大半。

    杨乐用手掌扇在脸侧扇着风,说:“你们先去冲个澡收拾一下,我去后院做早饭,嗯……今天闷热,喝小米粥行不行?”

    她这话虽是问大家,但是眼睛却是看着楚杭,毕竟小师弟是戏班的“团宠”,更是独得师姐疼爱。

    楚杭弯起漂亮的眼睛,噙着一点清浅的笑意点点头。

    他上楼重洗冲澡,今天上午还要去做家教,时间已经不充裕了,所以速度很快。

    换了一身衣服下楼,刚走到楼梯半截,楚杭脚下微顿,收住了步子。

    一楼大厅中,杨继正靠着练功杆,拿着手机讲电话,语气几乎带上了一点恳求的意味:“王哥,离租期到期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这场子您不能说收回就收回啊,我们师兄弟四个人,就指着您这茶楼吃饭呢……是,我知道您也是承租的,但您能不能和老板商量商量,就当……是是是我知道,不过这就不是退租金的事,关键就在于——”

    楚杭站在木质楼梯上,微微垂下眼睫,不动声色地听着。

    这个“王哥”他是知道的,就是现在他们戏班常驻的那个茶楼,不过楚杭一直以为王哥就是茶楼老板,今天看来,似乎也只是一个承租人而已。

    而这时,刚才还一直好声细语地求着的杨继,声音忽然拔高了几个度,破罐子破摔般破口大骂:“他妈的有几个钱了不起是吧,看不起我们唱戏的就直说!你爷爷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什么没见过,少他妈拿‘商业行为’这种狗屁借口搪塞老子,你——”

    杨继突然收声,楚杭扶着楼梯扶手抬眼望过去,只见大师哥一张俊脸涨得通红,好半晌,平复着急促的呼吸,看了一眼手机屏幕,喃喃道:“……艹,这孙子挂了。”

    旁边的叶天叹息着拍拍他的肩膀。

    楚杭从楼梯上走下来,靠着栏杆的师兄弟立刻抬头挺腰,换上一副笑脸,杨继乐呵呵地:“收拾好啦?今天是不是还要去做家教,乐乐小米粥也熬得差不多了,吃点再走。”

    “不吃了。”楚杭在他们面前站定,微微叹气:“师哥,是不是茶楼不给咱们唱了?”

    杨继打着哈哈笑道:“嗐,哪能啊,你甭管这些事,有师哥师姐呢,啊。”

    楚杭俊逸的眉峰微微蹙起,不赞同地看他一眼,又将视线转向叶天:“二师哥,跟我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