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自梁胡庄分离以来,这是头一次独处行路,本来心中都有好多话要说,但娄之英想起她与阿兀这些天在中都互无敌意,言谈中似乎还颇亲近,心里始终老大不是滋味,说话间总带着三分尴尬。好在邵旭特地挑选了两匹上等骏马供他们赶路,是以三日便到了武夷山脚下,待翻过了苍屏峰,行到六曲畔北岸,那是娄之英幼年时常玩耍之地,他见这些熟悉的风景一如往昔,心情畅快之下,顿时将烦恼都抛之九霄云外,和虞可娉说笑着走上山去。

    李潜听闻师弟回来,心中也很高兴,不等他过来参拜,自行跑来他房中探望,娄之英慌忙施礼,道:“小弟刚刚到家,正欲拾掇好东西,去给师父师兄请安,怎好劳烦师兄亲来了?”

    李潜摆手道:“你我自家兄弟,何必俗套。六师弟,这次你回来的正巧,师父和有宝、冯昆正在内院炼丹,明日便又要独自闭关禅修了,你若晚回来一天,只怕见不到他老人家。”

    娄之英脸上一红,道:“二师兄,小弟这次归家,还带了个朋友,如今正在前厅等候。”当下将如何识得虞可娉,又因何带她上山的经过简略说了。

    李潜听说他带回来一个妙龄女子,又见他言语吞吐、神态窘迫,心下已明白了几分,笑道:“师弟,咱们本就医者父母心,何况这位姑娘又因你而伤,你带她回来诊治,那也是理所应当,待会儿我与你一并向师父恳求便是。”

    娄之英大喜,当下带师兄去到前厅引见虞可娉,李潜见了二人的神情,心里更加了然,他虽名为娄之英师兄,但因余仙年岁即长,又时常闭关清修,厉知秋则常年在江湖上游走,是以教授小师弟的重任,倒大半落在他的头上,此时见这昔日的顽童已长大成人、心有所系,自也不免心中宽慰。

    待到晚间,余仙炼丹已毕,娄之英惶恐中引虞可娉来拜,余仙见到吓了一跳,等细细端详过虞可娉的面容,才道:“老道冒昧,适才略有失态,只因虞小姐形貌颇似老道识得的一位故人。”

    虞可娉心头一震,道:“家祖、家叔都曾在朝中为官,莫非老人家曾见过他们?”

    余仙道:“听闻虞小姐是前相虞公允文之后,令祖一脉,老道无缘得见,世间人有相似,恐是老道记错了罢。之英,你既与虞小姐为友,且不可怠慢了她,待我闭关之后,你可要好生招呼。”

    娄之英拜倒道:“恩师,弟子这番斗胆带她进观,并非因与她交厚,还有要紧事恳求恩师。”当即将这半年多来在江湖上的所遭所遇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余仙听完后紧锁双眉,道:“气圣黄逐流非同小可,他这一门的内功复杂霸道,非一般药理所能调治,待我细瞧一瞧再说。”当下便给虞可娉把脉诊伤。

    娄之英双目紧盯师父的脸色,但盼能听到一句“有救”,那便万事大吉,岂料余仙诊查良久,脸上无哀无喜,直过了好长一会,才轻轻地叹了口气。

    娄之英顿时如坠冰窟,颤声道:“师父,娉……她的伤症,可……可医得么?”

    余仙眼皮一耷,道:“气圣一门的阴阳雨劲名不虚传,若用补药,虽能化解阴劲,但势必阳火虚旺,五脏皆焚,若用祛药,则可压住阳劲,但阴水冲宫,百骸俱寒,都是有死无生之法!难!”

    娄之英大恸,一时竟不知说何是好。余仙略欠一欠身,又道:“虞小姐,老道无能,克制不了你体内的伤症,我观中有百还丹一十八枚,都送与了你,当可延寿。”

    虞可娉倒十分坦然,道:“余真人、娄大哥,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当日武圣孙庄主也曾说过,这等伤症仅通医理是治不了的,晚辈早已不放在心上了。”

    娄之英急道:“对,对,孙伯伯当日说,需有内力高强之士方能化解,只是他不懂医术,不敢轻易下手。师父,若你与孙伯伯联手,可否能救娉……虞姑娘?”

    余仙摇头道:“武圣虽强,但黄逐流一门内功古怪,若去胡乱调理内息,只怕要弄巧成拙,使不得。”

    娄之英心中五味杂陈,犹豫半晌,才道:“莫非……莫非只能让那个阿兀去求黄逐流来亲治了?”

    余仙道:“之英,非是我泼冷水,虞小姐内息中虽是阴阳雨劲,但已存在体内良久,就算黄逐流肯耗损功力医治,想要痊愈只怕也不超过一二成。”

    娄之英此时脑中一片浆糊,本来还想再问什么,可怎么也想不起来,虞可娉却镇定自若,问道:“余真人,您瞧了我这伤症,可知还剩下多少阳寿?”

    余仙双眼阖闭,道:“你每隔两月服用一粒百还丹,当还有三年可活,三年之中,若能不操劳、不动气,则还可续命两年。”

    娄之英听闻后悲痛交加,只是碍于师父就在跟前,才强忍没有失态,虞可娉正色道:“三年,嗯,可也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