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像说书似的叭叭得兴奋异常,连身体的疼痛都忘却了。杜奉予的表情却不痛不痒,似乎对这些故事无动于衷。他早已按完我两条腿,坐在一旁安静地听我说。这会见我停下,就把手里的水杯递给我问道:“你们怎么认识的?”

    我咽了两口水,想起和二爷初识的那天……直到现在都他妈无语。

    虽然二爷搬来不久,我就出生了。可真正与他结识,是在我五岁的时候。

    那天我正在河边撅着屁股捉小鱼,恰巧二爷也在河边散步。而我正好挡在他内心的散步路线上,于是二爷没有绕开我,反而照着屁股一脚给我蹬水坑里了,害得我罐子里的鱼全跑了。

    眼看着到嘴边的炸鱼酱飞了,我气疯了。连着半个月起床就去河边捡石子,然后趴在二爷家院墙上砸他家窗户。二爷拎着扫帚追了我好几天,见我矢志不渝地要复仇,反而对我刮目相看起来,最后用两根大麻花跟我化敌为友了。

    当时村里有人告诫过我家人,说总看见你家柯岚叼着一条麻花从那个鳏夫赵二家出来。赵二那绝户的中年鳏夫天天就在家闷着,也不跟村里人说话,听说以前还杀过人,谁知道那种人会对孩子做出什么事。

    这话说得不好听,但并不是毫无道理。

    有这么一句老话,鳏夫房顶炊烟少,寡妇门前是非多。夫妻中的一个要是去世了,剩下的那个若没重组新的家庭,往后总会承受比单身时更多的非议和磨难。

    你要是成了寡妇,那很快就会变成附近所有适龄闲散流氓的目标,总会有拎着一兜鸡蛋或者橘子、看似为了聊天,实则想过夜的男人上门。

    相反的,你要是成了鳏夫。那……你就是周围人眼里那个适龄闲散流氓。

    寡妇因为失去太多,会被周遭默认为没有自保能力。鳏夫则因为失去太多,被视作随时可能破罐子破摔的社会动荡分子。

    我扪心自问,如果自己有个小孩,出于防范于未然的角度,肯定也不会让小孩和二爷这种人玩。可奇怪的是,爷爷他们虽不让我去河水湍急处游泳,也不让我爬太陡的山路,偏偏对我和二爷玩这件同样隐含危险的事觉得无所谓。

    我不知道是我爷和二爷交流过还是咋,让他们这么放心我去找二爷。反正这些年下来,除了当年在河边那一脚,二爷确实没对我做过任何坏事。反而还让我吃了不少麻花,教给我许多道教典籍里的东西,甚至把他曲折的身世,他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他会抓鬼这些事统统告诉了我。

    曾经有段时间,我觉得他就是我亲二爷,世界上没人比他更了解我。只有我看过他儿子的黑白照片,只有我不害怕他。他只会对我和颜悦色,会提着灯笼带我去坟地冒险,干一些别的大人不会陪我做的蠢事。

    我童年三分之一的乐趣都源于二爷,那让我误以为他会答应我所有要求。

    病房里,爷爷仍微微打着鼾。

    杜奉予忽然问道:“后来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靠在床头,良久才困惑道:“其实我也不明白为什么。”

    “……嗯?”杜奉予发出一声低沉悦耳的声音,表示他在认真听我说话。

    “有一件对我很重要的事,我去求他帮我,他拒绝了。”我仰头,顿了一会继续道,“对我非常重要,而且我知道他有能力做到。”

    杜奉予道:“可能他也不是故意的,不知道那事对你很重要。”

    “他知道。”我叹息一声,“我都给他磕头了,怎么会不知道?但那也没用,我说什么他都拒绝。”

    “或许那事对你来说是坏事,所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