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仰头去看那端坐的金身佛像,四周杳然,只有我一个。我闻见殿中的袅袅檀香,有种不太真实的幻觉。

    所以当我听见一声“阿弥陀佛”自我身后传来时,只觉得是个幻觉。直到我回头,看见身着袈裟的僧人立在我面前,觉得他有些面熟时,就也觉得是个错觉。

    所以当僧人朝我笑了一笑,唤我“齐先生”时,我才知道原来不是错觉。

    “曾煦?”我仔细看了他一会儿才终于认出他来,“你不是道士吗?怎么……当和尚了?”

    曾煦双手合十朝我拜了一拜:“贫僧明煦,自少林寺来京赴阿弥陀佛圣诞法会。见过陛下。”

    他说少林寺我便忽然明白:“原来如此……王恒川果然是有些办法。”

    我又仔细看了看他,发现他的眉毛被染成了黑色,头上还有九个戒疤:“想不到,曾道长扮作僧人,也一般像样。”

    曾煦低头看了看身上袈裟,而后抬头朝我笑道:“是佛是道,我其实并不在意。出此下策,但是为天下人不得而为之,想来佛祖也不会在意真假。”

    我有许多疑惑要和他商议,于是没再和他多寒暄,而是说起最近的情况,尤其提了谢修与谢礼:“谢氏内部亦各自有利益,本家与旁系,并不齐心。谢修掌有兵权,京城禁军便由他掌控,西北、东北边军,如今的统领从前也在他麾下。再加上谢岭为左相,朝中文臣许多都是他的门生,朝中大势俱在二人掌握之中。若谢氏有反心,必不可能是他二人要反。”

    曾煦也点头道:“谢氏乃是累世勋贵,利益错杂,那些本家旁系的利益分配外人难以分辨。那位谢礼谢公子如今敢公然表明立场,只怕谢氏内部的斗争已经势同水火了。”

    我依旧疑惑:“若谢礼是代表本家嫡系,那他为何会选择讨好我来对抗谢修?我不过是个傀儡,他们不可能不知道?”

    曾煦却忽然道:“齐先生可还记得方昭临?”

    我很快想起来:“知道。怎么,你认得他?”

    曾煦点头道:“他殿试上举纸告状,是我与王公子让他做的。”

    我更加疑惑:“王恒川?你们怎么……”

    曾煦道:“河东大旱时,我正巧躲到那里,偶然结识了他。当时旱情严重,属地县令玩忽职守,我与方昭临为此事几次上书他都不曾理会。我预知旱情若拖到来年定会引起大灾,便让方昭临以举人身份写了信给山西府尹,但等了许久,依旧不得解。年底时我同王公子联系上,他到山西找我,知晓了事情的经过,便告诉方昭临,此事除了赶紧筹备粮食自行赈灾,还有一个方法可以解决。”

    我定眼看他。

    曾煦缓缓道:“那便是,他若殿试时见到皇帝,可以直接向皇帝告状。”

    我有些震惊:“就这样?他就信了?还……真的这么干了?”

    曾煦叹了口气:“我也觉得此事过于草率。但王公子却告诉他说,‘当今陛下乃是罕见的明君,定不会让歹人作恶,让好人蒙冤。此事,做与不做,全看你自己‘。”

    我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方昭临果然照做了。

    但我想不到,这样堵上前途性命的大事,他竟然这样因为一个“明君”的评价便草率地决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