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该趁过年好好处理家务事的伯邑考却被临时剥夺了假期。有某个国际性的业内圆桌会,朋友请他救场,于是他初二清早便仓促赶往英国。再等他回来,已是节后了。与崇应彪的沟通停在了那句新年祝福,包括伯邑考向他告知自己行程的话,也没有再得到任何回应。

    伯邑考以己度人,猜测他需要私人空间与时间整理自己,相应的,伯邑考从弟弟这儿得到的关于那场冲突的信息量也委实惊人。姬发与殷郊升初中时,他都已出国读大学了,因此才错过了一些事情。

    眼下伯邑考惊讶得知,俩孩子初高中那些年,两人的小团体其实扩充成了三人。崇应彪,也曾是伙伴中形影不离的一份子。而这份深厚情谊,却以殷郊父母的离婚,及母亲的意外逝世为落幕,彻底分崩离析。

    当年殷郊家里遭变故,伯邑考也立马回国吊唁,尽心帮殷郊操持打点,却不知背后竟还藏着关于三人的隐情。如今再细想,当时殷郊姬发确实似藏着掖着什么,只是在家庭巨变面前,其他事都太过渺小。

    回家后,时差都没倒,伯邑考转头就去了展馆地。离开展日就剩几天,一切井井有条。大厅处由视频装置与建筑结合构造光影,蕴含规律的纷乱中,碎片化地隐藏着本次展览名“千江月”。

    伯邑考寻了一圈,只瞧见苏全孝。他正跟项目经理一块儿,对着图纸谈什么。伯邑考印象中,这小孩是崇应彪的室友兼跟班儿。

    “小苏……”

    苏全孝抬起头,忙开口回应:“伯总!”

    “唔那个,你队长呢?”

    “崇工啊?哦,他早就出差跟新项目去了。这边验收过已经没啥大问题,说叫我盯一盯就行。”

    他越说,伯邑考的眉心越紧皱,令苏全孝无措起来。崇应彪追人的高调劲儿,长眼睛的应该都瞧得见,更有嘴碎的还会暗中调侃。但他俩的近期发展,苏全孝全然不知,只想起崇应彪过年期间一些反常的情绪,以为伯邑考终于忍无可忍撕破脸,是来兴师问罪的。因此,不禁忐忑问道:“他……打扰到您了?”

    见伯邑考持续不语,苏全孝忙攒最大劲在脑袋里搜刮高情商话语,试图给崇应彪求个轻判:“其实吧……崇工他这人,他这人就是嘴上花活儿多,但人吧……也没那么坏的。像他三十大晚上说把我搁家里的零食都吃光了,其实我回来一看,还给我留了好几包饼干嘞,哈哈……呃,他要有什么举动太出格,您别跟他见识……”

    伯邑考愣住,问:“他不就是本地人吗?除夕不回自己家?”

    “他是本地的啊,但……”苏全孝挠了挠头,“我跟他合租以来,每年他都自己过啊,我也从来没见过他父母……唔,不清楚,他不爱谈这些事。”

    苏全孝的话迟迟萦绕在伯邑考耳边。他回忆除夕当晚的细节,当晚的崇应彪,最后全融化进那个仓皇离开的背影中。更令伯邑考意外的是,苏全孝对他二人的关系显然毫不知情。他以为,崇应彪该是那种一追到他便满世界臭屁的男生。

    臭屁崇应彪此刻正对着新来员工说:“就你这个弱电平面图,老子现在用word画一个都比这强。”

    听见背后有人忍不住笑,崇应彪一视同仁地扭头骂道:“知道的说你在设计通信管网,不知道的以为你他妈在纸上玩儿贪吃蛇!”

    再然后,室内一大帮人就鸦雀无声了。他们这次做的智慧园区是个大项目,单勘察测量就废了不少时日。崇应彪跟完设计组,还要跟施工组,现在方案都没出,材料都没进场,本次出差起码呆到下个月底。他就是冲着时间长、位置偏,而自告奋勇来的。

    崇应彪不单把组里的人压得狠,对自己更狠,夜里十点多,他才最后一个离开园区回宾馆。这段并不遥远的路,崇应彪喜欢慢慢走。坏掉的路灯总将他吞没,月光斜洒向路上一整条废弃墙沿,而他走在墙下阴影中,静静珍赏地上陪伴他的皎白,一步也没有踩脏过去。

    回宾馆快速洗了个澡,刚出来就听见敲门声,崇应彪以为点的外卖到了,裸着半身拉开门,擦头发的手却瞬间僵住。门外站着的是伯邑考。

    “多少天没见了,就这个反应?”

    伯邑考的语气不似平常柔善,崇应彪听出当中的冰凉情绪。他抓着门把手一紧,下意识要拒人于门外,但突然想到隔壁左右都是同事,这热闹不闹为好。于是,只好沉默地侧过身,把伯邑考让了进来。

    这种经济型的连锁宾馆,灯光总有种泛黄的暧昧。伯邑考随眼打量,工具箱杂物全散在地上跟床上,什么图纸、文具、万用表、光纤跳线……崇应彪用脚拨开,算作收拾了一下。沐浴香精伴着水汽从伯邑考鼻尖拂过,他盯向崇应彪后脑勺,意识到除了开门那一下,这家伙直到现在都没和自己有视线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