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点五十,刘潭踩着积水石板穿过胡同,在高矮错落的瓦片屋顶中,走进一处院子。

    他哥正和几个兄弟喝酒,一张四方桌支在当中,几个膘肥肉厚的汉子坐在小马扎上,人手一瓶绿厚底子,正捏着通红的田螺往嘴里嘬。

    见他过来,刘冠军吆喝道:“大学生回来了,来来,快给开上一瓶,一起吃点!”

    刘潭面无表情,冲几个30来岁的汉子点了下头,目光落在他哥脸上。

    刘河喝的烂醉,一张脸盘血丝密布,劣质裤衩深陷马扎里头,大腿肉硌出好几条红印子,就这还不忘捏一只田螺壳,拿大了的舌头往里舔肉吃。

    “刘潭,赶紧放下书包,洗手过来。”栓子也叫他,“你天天这个点放学?你哥今儿捞的田螺个大肉肥,刘冠军拿饭馆里弄了下,香辣过瘾,快过来吃点,待会一凉就腥了。”

    刘潭不愿意去,他讨厌酒,更讨厌这些汗流浃背的臭汉子。一群人成天在他家喝,每天弄得烂醉,院子里随处可见呕吐物,夏天气味尤其酸臭,让人停留多一秒都反胃恶心。

    刘河眼皮快闭上,大脑被酒精麻醉,脑袋歪向肩膀一侧,瞧着随时要掉下去。

    目光瞥见刘潭不愿,不知抽什么风,从马扎上猛站起来,酒瓶子指着人:“天天拉拉个脸给谁看,啊?我好歹是你哥,不是他妈欠你钱的!你不就看我下岗,一直瞧不起我么?当年你哥要念下去,指不定成绩比你好呢;你这小兔崽子,小杂种,谁见了你都说你跟我不一个爹生的,牛气什么……”

    “冲刘潭瞎嚷嚷啥?”刘冠军见刘河发酒疯,赶紧让刘潭进去:“别听你哥瞎说,酒蒙子喝醉了都这样。那啥,栓子快下个鸡蛋面给刘潭端进去,马上考试了吧,高中生可得营养跟上,吃不饱,脑子都不好使。”

    栓子见状,油哄哄的手急忙放下田螺,要去厨房。

    院子里一阵风吹过,灯泡忽闪忽闪,发出昏暗的白光。四方桌上的一盘麻辣田螺被这群男人吃的差不多,壳子在地上扔的全是,看着就恶心。

    刘潭摇头:“谢谢冠军哥,我吃过了。”

    他不想再看这群光膀子的汉子,低头进屋。一只脚跨进门槛,门外刘河又在骂骂咧咧:“真是给他惯的!他妈的,成天不把老子放在眼里,大他12岁,都能当他爹了,要不是那老婊子刘佩兰不管,谁捡拖油瓶?”

    刘潭蹙眉,隐约又听到刘冠军他们几个在劝,嘀嘀咕咕,不知说些什么。

    昙湖一高今日又举行摸底考,刘潭提前20分钟交卷。原本没打算这样早,考试中突然听见外头打雷,才临时结束自检。

    反正题型都差不多,每次他都全校第一,根本没悬念。

    刘河和刘冠军他们天天在家里喝酒,刘潭说过一次,没人听,他便不再浪费唾沫。从书包里掏出课本看了20分钟,提前预习好课,他掏出手机,给孟慈发短信:[考的怎么样,有没有哪道题不会做?]

    那头停30秒,回来一个笑脸:[还挺顺利的,就是最后一道大题没把握。放学后和他们对答案来着,我算错一个数,不知道扣几分。]

    刘潭记忆很好,脑中复盘一遍,将解题过程记在纸上,拍给孟慈。

    对方沉默两分钟,回他一个哭脸:[我真的算错。完蛋了,刘潭哥。]

    刘潭盯着屏幕,不难想出孟慈冲他咧开两颗小虎牙,傻笑的样子。照例删除信息,刘潭收起课本,去外头洗脸洗头。

    刘冠军他们喝到11点,留下一个没烂醉的善后,剩下爬回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