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河喝完酒就是一条死狗,四仰八叉趴在木头床上,半天才狠狠打一声鼾,声音如灌了一肚子水的老黄牛。

    赵有才把身上汗擦干净,毛巾搭铁丝绳上头:“刘潭啊,俺们几个大老爷们天天这么喝酒,耽误你学习不?”他听见刘河震天响的鼾,不由叹气,“你哥不容易,原先有个服装厂的活,好好干着倒闭了,这一下岗,一时间找不到活,只能靠下田挖田螺换点钱。俺们也不想天天在你家院子喝酒,那么多田螺卖不出去,他也不想砸手里不是?多体谅点吧,你比你哥懂事,大家都知道。”

    这些话刘潭听过太多次。他从小和刘河生活在一起,刘河大他12岁,但所有人都说他比刘河懂事。懂事什么意思刘潭不想懂,他只知道刘佩兰找了个老姘头之后就对他不管不顾,他想念完书,只能跟大十二岁的亲哥哥同吃屋檐下。

    这条胡同的人都知道刘河什么德性。31岁连媳妇都没有,从前在服装厂给女人做衣服,后来厂子倒闭,他失魂落魄,不喜欢跑新活,便给人四处打零工,最后捞了个摸田螺往饭馆送的工作当成宝贝,比谁干的都勤快。

    刘潭不明白下地挖田螺算什么好差事。他只知道刘河是个图轻快的主儿,否则社会上那么多活,也不能只挑最不费力的干。

    屋内鼾声震天响,刘潭盯着刘河那屋的铁窗栏,双眼漆黑,叫人怕得不行。

    赵有才不敢多待,咽了咽吐沫,偷么溜出院子,撒丫子开溜。

    刘潭回过头,目光凝在他逃跑的那扇大门上。

    片刻,抿唇一记,拿扫帚把地上田螺壳扫干净,花露水浇那些油腥,等满地冒泡泡,这才转身回屋。

    刘河睡成一条死狗。家里就一张大床,兄弟二人常年挤在一块,此刻躺在这臭泥巴一样的亲哥哥身旁,刘潭虽嫌弃,仍一言未发,只背过身去闭上眼睛,装听不见,习以为常。

    他念高中,作息和刘河完全不同,也不想被刘河影响睡眠。

    第二日起来下了一份面,吃完拎起书包上学,刘河还在呼呼大睡,没醒。

    刘潭站在床边,盯着他哥张大嘴巴的脸看了半晌,眉头皱在一起:“醒醒。”

    刘河挠了挠脸,翻个身继续睡,一条胳膊搭在他枕头上,嘴里含糊不清的喊女人名字。

    “我让你醒醒。”刘潭声音低了下去,好像兑了冰,“锅里我给你留了面,你现在不吃,待会坨了。”

    “小潭别烦,让哥再睡会。”刘河酒醒之后恢复人样,冲弟弟一划拉手,吧唧吧唧嘴,继续睡。

    刘潭清楚他就这懒汉德行,没再说下去,拿钥匙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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