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兄二人已到穆勒里,一切皆好,勿忧。问大姐安,不日即返。兄。”

    段临风搁笔置墨,将写好的字条拴上信鸽的脚踝。

    距围山之困已经过去两年有余。自清泉山庄从江湖中销声匿迹后,段家兄妹三人为了避人耳目,一直流离辗转于各地,直到了第二年初风波渐平后才在齐州附近一处山谷之中落脚。韩山道一路从旁跟随,嘴上虽然说着是要尽责照顾小辈,谁都知道他对段临雨的心意,即便两人从不挑明关系,随着后来段临雨的肚子一日日大起来,脸上的笑容也多起来,其他四人也就渐渐默认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第二年年末时,段临雨诞下一对龙凤胎,取名悄儿和今雨,意为念霄。突然多了两个孩子,所有人都忙得兜兜转。颜寄欢和段临霜都是未生养过的小姑娘,经验与他们三个男人比起来好不了多少,最初简直是闹得鸡飞狗跳。幸而这两个孩子还算省心,除了吃了睡饿了哭之外没有什么大的毛病,只是隔一两个时辰就得起来喂一次羊奶,韩山道忙着照顾段临雨,剩下四个小辈就将这事包了下来,轮流起夜对付两个小儿的刺耳夜啼,到最后连楚云七都学会了左手哄孩子右手热羊奶。好在熬过开始的混乱,一切都步入平静。待龙凤胎都大了一些,段临风便与楚云七一同启程前往拜访九行仙。

    九行仙向来是行踪不定的一个人。当初他们拜别师父,只知道他住在一个名为穆勒里的边陲小镇,然而一路从东找到西,好不容易找到了他落脚的地方,却又听闻他一时起了性子,骑着骆驼去沙漠里追落日,估计又要十天半月方能回来,他们只得在驿站原地等待。

    楚云七自是闲不住,仗着天高地远没人认得他,已经迅速与来往驿站的三教九流打成了一片。每日拉着段临风穿梭于市集之中与人称兄道弟、走马比武,嘴上说是要给外甥和外甥女搜罗点趁手兵器,其实就是手痒了想找人切磋。没过几日,他赢来的刀枪棍棒就将屋子角落塞了个满。段临风是谨慎惯了的性子,看着他那人来疯的张扬做派就头疼,生怕他一个不小心又挂了彩,不免要出言警告几句,楚云七就笑他无趣,不懂游侠之乐,两人总是要在这个问题上争执不下,最后闹个不欢而散。

    年少的段临风最喜欢楚云七没心没肺恣肆不羁的少年心性,只觉得这是天下第一等的潇洒,但如今关系不一样了,再看他为了赌一把宝石匕首徒手搏猪驯兽混一身伤痕回来便是另一回事了。他总觉得楚云七心中隐隐压抑着什么,但楚云七总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每次两人说不到一处,段临风就赌气干脆不去管他,任他自己一个人出门疯去。

    他打开窗,将信鸽放了出去,然后坐回琴桌前轻轻抚弄起丝弦叹。

    才拨了两个音,身后突然传来开门声,接着一双手自背后将他紧紧抱住,夹杂着泥腥与鲜血的味道一下子冲淡了萦绕在房中的熏香。

    “小风,你还在生我气?”

    暧昧的气息喷在他的耳畔。他想回过头看一看这人又在外面做了什么妖,结果方转了身,楚云七就不由分说地压过来吻住了他,显然是又想以这样的方式向他赔罪。

    段临风在他的唇舌纠缠之下挣扎了好一会儿,好歹才将他从身上推开,结果抬眼一看又气不打一处来。就算身上沾染的血迹在进门前刻意清理过,伤痕也好好遮掩了,但这蓬头乱发衣衫破烂的样子一看就是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回来的。

    见段临风面色不善,楚云七连忙从怀中掏出一个瓶子解释道:“我和新来的香料商打赌,若能驯服楼下马商大哥手下最烈的马,他就送我最上好的香料。”

    “我倒是不知道你这么中意香料。”段临风没好气地夺过他手中的瓶子往他收集来的那堆破烂里一丢,“怎么,你要去市集做万货商养活自己?”

    “哎呀,别丢。”楚云七心疼地将瓶子捡回来吹了吹,然后揭开盖子疑惑地闻了闻,“香料商说每次他惹了家里那位不高兴,只要拿这回去,准保家和万事兴,我想着你既喜欢熏香,就带了回来给你看看……”

    他说着说着停住了,手忙脚乱将这瓶子往桌上一丢,又立刻抓回来藏到身后,说道:“是他搞错了,没事。”

    段临风也不是傻子,见他这副神情也猜出了那是什么东西——哪里是什么香料,根本就是助兴催情的软膏。就算他未曾用过,想都能想到这东西的用所。

    正好他也有些想法要试试,索性夺了那瓶子拢在手中,问楚云七道:“想用吗?”

    楚云七愣愣看着他,不知道该如何应答。

    这两年大小事不断,他们一直疲于奔命,歇下来以后又忙着替姐姐和师叔带孩子,即便偶尔起了兴致,两人也一向是点到即止,少有花样。如今段临风突然说出这样一句,反倒让楚云七有些招架不住。想……当然是想的,但是他真的可以想吗?这不会是什么陷阱吧?要是他说了想,会不会一辈子都别想再挨着段临风的腰带。

    段临风见他神色犹疑,知他果然还是有贼心没贼胆,于是往后一倚,用拇指那瓶子的盖一挑,道:“我们可以用,但是要答应我一件事。”

    醉人的百花香随着他的动作骤然在屋中漫开,直勾得楚云七心猿意马。但他到底是有定力的人,在摸不清段临风的真实意图前,他谨慎地退了一步,道:“不……不是向来都听你的么?今是怎么了?叫我慎得慌。”

    段临风啧了一声,不耐烦地将那瓶子往边上一放,转身坐回桌前:“怕什么,难道我比那最烈的马还凶?不想就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