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确实改变了对俄罗斯人的态度,但我不确定这到底会减少冲突还是会让我们当中的激进派更加躁动不安。”

    “战争爆发初期贵国的溃败和大量上流社会人士的逃亡早已说明了这问题不仅仅是乌克兰人和俄罗斯人的矛盾,而是更危险的、更隐秘的阴谋。”身穿深蓝色西服的亚当·希尔特和斯捷潘·戈里温一同坐在复古的壁炉旁,“在您的乌克兰同胞中存在两个群体,一方是富人,一方是穷人,这两个群体之间存在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肮脏而堕落的撒旦信徒说,这鸿沟的存在是神圣而不可侵犯的、是合理而不可改变的;那些受了锡安长老和共济会指派的家伙则说,要让鸿沟一侧的人把另一侧的给斩尽杀绝。”

    斯捷潘·戈里温承认亚当·希尔特所说的是事实。2046年初俄军大举西进时,许多乌克兰富人卷走全部财产逃往合众国,把烂摊子留给了OUN和同样陷入泥潭的乌克兰军队。假如上帝给斯捷潘·戈里温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他一定要在那群败类逃走之前就把他们的财富全部没收充公。

    “那您的意思是……”斯捷潘·戈里温迟疑地问道。

    “上帝给每个人安排了最适合他的工作,缺了任何一种工作,我们的人类文明就无法维持。然而,有些工作能够使人迅速地发财,有些则不能。富人不一定是强者和优秀的人才,穷人也不一定是弱者和无能的废物。您要开诚布公地对同胞说,尽力缩小这鸿沟并削弱内部的仇恨是您唯一的愿景。”

    说到这里,亚当·希尔特停顿了一会,才补充道:

    “……而总有一些人暗中操控着一切,让无能的痴呆掌握更多的资源,使具有卓越才能的义人永远找不到展现能力的机会。那就是锡安山的子孙的阴谋,从他们的所罗门王不敬主而敬奉邪神时,这些魔鬼的化身就已经在图谋统治世界了。”

    在乌克兰境内,没有谁比斯捷潘·戈里温更懂这套宣传。他和他的手下们终日穿着德式军服、效仿NSDAP的礼仪,建立类似SS的武装部队,那么自然也要在对犹太人的态度上和偶像保持一致。亚当·希尔特所说的,正符合盖特曼的心思。既然俄罗斯人最近当不了转移仇恨的靶子,那么总得让另一群人来承受平民的怒火。

    不过,他还需要先铲除另一个敌人:让他名声扫地的帕夫柳克上将。

    这份旧怨的收场方式比盖特曼想象中的最佳途径还要简单。得到了NFFA派来的精锐魔法师小队支持后,斯捷潘·戈里温邀请乌军主要将领来到基辅商议反攻计划,以便趁俄国的混乱而收复失地。他的算盘打得好,是军方强迫他向合众国屈服并继续在公民挨饿的情况下低价出售粮食,那么公民的仇恨也只会瞄准军队而不是OUN。如今,军队在武装力量规模上不占优势,NFFA派来的魔法师又确保了盖特曼的人身安全。必要情况下,他还可以命令这些魔法师去暗杀那些顽固的将军们。

    鲍里斯·帕夫柳克应邀赴会,刚进门就被全副武装的魔法师逮捕。他没有抵抗,只是严肃地告知盖特曼,OUN不知死活地胡来只会葬送乌克兰。

    “谢谢,我比您更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不像某些人那样虽然终日忙个不停,却连自己为谁办事都搞不清楚。”

    魔法师果然好用,这是盖特曼的头一个感想。既然军方的首脑自觉地放弃了抵抗,他也不打算把对方斩尽杀绝,而是决定把不听使唤的将军们软禁起来,而后用他的手下去替换正规军的指挥官。两支武装力量完全握在自己的手里,志得意满的斯捷潘·戈里温进一步效仿他的偶像,宣布自己应当获得同全乌克兰武装力量最高统帅相称的头衔。在他曾经遭受刺杀的广场上,唯唯诺诺的乌克兰最高拉达代表授予斯捷潘·戈里温以乌克兰陆军元帅军衔。手持装饰着留里克徽章的元帅权杖,戴着他心爱的大檐帽,再披上以国旗和OUN标志作为配色的斗篷,斯捷潘·戈里温在人群的欢呼声中看到了他向同胞承诺的那个未来。

    似乎连他信仰的上帝都在帮助他,在顺利地完全压制军方的反对意见后,斯捷潘·戈里温最大的对手迎来的却是接连不断的内乱。骑虎难下的俄军不能轻易地放弃牺牲了这么多士兵才换来的领土,总统换了一位又一位,始终没人敢下令撤军。不能停战就没法解除NATO集团的封锁,不解除封锁就没有更多的粮食,饥荒还会蔓延,多年以来的人口负增长会让俄罗斯堕入万劫不复。当OUN终于决定趁着俄军的衰弱而全面反攻时,在战争状态中度过了整整两年的俄罗斯不堪重负,迎来了理所应当的结局。

    莫斯科和圣彼得堡再一次发生兵变,这条新闻是和阿根廷各州宣布不服从联邦管制的劲爆消息并列的。新内阁正式宣布撤军,放弃了和OUN的军事对抗。至此,斯捷潘·戈里温大获全胜,成为了乌克兰当之无愧的英雄。

    他要为同胞们献上一场盛大的阅兵仪式,再吊死几个不听使唤的反对派和军官,让那些蠢蠢欲动的俄罗斯人明白自己的地位。

    沉醉在美梦中的斯捷潘·戈里温没有看到那黑夜中如煤球一样烧得通红的眼睛,那些为了缴纳管制委员会规定的数额而穷困潦倒的农民,那眼睁睁地看着同伴被卷入机器的军工厂工人,还有那些整整听了两年空话的市民——OUN甚至没能真正解决饥荒。盖特曼自认为市民只会敌视向美国人弯腰的军方,殊不知他和他的OUN也成了饥民的眼中钉。

    “必须忍耐,我们必须忍耐。”斯捷潘·戈里温在他的讲话草稿中写道,“学会忍耐,活到胜利。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我们应当保持对上帝、祖国和乌克兰人的信仰。”

    构思着设计理念的盖特曼不经意地看了一眼手头的文件。【俄罗斯委员会联邦主权共和国】——这就是那些最近在莫斯科和圣彼得堡掌权的空想家给他们的国家起的新名字。不过是又一个昙花一现的拙劣表演罢了。

    身穿装饰着黄金、钻石的礼服,手持同样华贵的权杖,斯捷潘·戈里温登上了讲台,等待着他的是一如既往的沉默,远处的绞刑架下隐约积蓄着一触即发的愤怒。那些被他挑选出来的死刑犯并不是大奸大恶之徒,至少比不上鲍里斯·帕夫柳克。但是,这些狂妄地无视了盖特曼的权威的家伙竟敢在全乌克兰的事业面前指责OUN让乌克兰人活不下去,简直恶贯满盈。斯捷潘·戈里温得意地举起了右手,他已经看到了那些人的颈椎折断的场面。

    “打倒暴君!”有人打断了他滔滔不绝的演讲。

    一发子弹擦过斯捷潘·戈里温的头皮,他在手下的保护下惊慌失措地逃离了现场。海啸般的愤怒于一夕之间爆发,被OUN的谎言欺骗而如今清醒的市民们抛弃了他们曾经宁可牺牲性命也要支持的木偶。直到盖特曼被困在布满红黑色旗帜的总统府中时,他还不敢相信发生在他眼前的一切。这是假的,这群手无寸铁的平民根本不可能对抗全副武装的军队和魔法师,一定是他一手打造的军队中又一次有人背叛了他。对,都是叛徒害的,一定要抓出更多的叛徒,把他们全部绞死。

    仅仅六个小时之后,不可一世的盖特曼被围困在总统府中,这一次的对手不会愿意继续和他斡旋了。忠于盖特曼的保镖和魔法师们仍在拼死抵抗,但那些因市民的呼喊而动摇的魔法师让这最后一道防线愈发脆弱。决定低下高傲头颅的盖特曼拨通了一个号码,那是亚当·希尔特留给他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