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接回了闺女,郑晴琅也就不再投鼠忌器,开始积极行动起来。

    隔天,她就去了一趟县衙,从值班衙役口中打听出了韩主簿的住所,辗转找到了他家门口。

    韩主簿就是去年秋收过后,跟着李知县去下坝村巡视的人员之一。

    那一次,她隐约听得李知县提过一嘴,说他熟知大齐律例,当时便记在心中,想着以后有法律咨询的需要,或许可以找他,没想到,这头一回上门,竟是为了小闺女的事。

    韩主簿听见门房说薛郑氏找他,心里十分诧异,他所认识的薛郑氏,那就只有来自下坝村的那个老农妇了,这可是稀客呀,也不知道她过来干什么?难道是拜年来了?

    一边寻思着她的目的,他也不敢拿架子,赶紧让门房将人引到正厅,说到底,薛郑氏可是在知县跟前挂了号的人呢。

    郑晴琅进屋,先是说了一些拜年的吉利话,接着就直奔主题了,问起了关于“纳妾”的一些律法。

    韩主簿愣了一秒后,不明白她一个农妇问这个干嘛,难不成是他儿子要纳妾,农家人可不兴这套吧?

    不过,心里嘀咕归嘀咕,他也没有细问缘由,而是背起了条文。

    “《大齐会典》中规定,‘其民年四十以上无子者,方可娶妾。违者,笞四十。’但无论官场,还是民间,纳妾之风盛行,这种事,向来是民不举官不究的。”

    说完,见她没有反应,又接着补充,“官民违律纳妾,在全国各处屡见不鲜,甚至有些官宦子弟尚未踏上仕途就已经开始纳妾了,没有人会真觉得违律。”

    “意思是,这条律法虽然在,却形同虚设。但如果我真要告人违例纳妾的话,也是可以告的,对吧?”郑晴琅问道。

    这话一出,韩主簿就意识到自己想错了,原来不是为了纳妾,而是为了阻止别人纳妾呀。

    郑晴琅见他没有立时作答,试探问道,“韩主簿,可是没听清?”

    韩主簿回过神来,忙回答,“哦哦,听得清,告旁人违例纳妾是吧,当然是可以的,只是真的上告的话,最严重的结果,对方也不过是被罚笞四十而已。一般能够纳妾的人家,家世总不会差的,交钱赎刑,连这四十下鞭笞也省了,到头来,油皮都不用破一点,双方还结怨,一般人不会做这种事。”

    “还能赎刑?”郑晴琅双眼微睁,感觉自己发现了什么新世界。

    韩主簿见她一脸惊奇,显然对这个很感兴趣,便加以解释。

    “有拿金银赎罪的,也有拿劳力赎罪。《尚书·吕刑》有言,‘罚惩非死,人极于病’,官府处刑不是只为了惩罚罪人,更多是为了威慑,让人们远离犯罪……”

    郑晴琅见他说得头头是道,脑海里不禁开了会小差,想着回头得寻寻这个时代的法律条文读读,不为其他,就为日后行事,心里有个底,免得哪天不小心触犯到什么法律,把自己陷进去了可不成。

    等韩主簿掉够了书袋,她又回到原本的主题,“我听说,以妾为妻,也有罪?”

    韩主簿点点头,“嗯,妾乃贱流,即便是正室不在了,人夫也只能另觅佳妻,而不能将妾室扶正,否则,判徒刑一年半后,还得回归原状。”

    说完,他顿了顿,轻笑一声,“不过,这一点还是跟之前违律纳妾一样,民不举官不究,事实上,别说妾室扶正了,许多内宅里头,正室还在,妾室凌驾于正室之上的例子不胜枚举,也没见哪个正室会为此告状的,都要脸面呢。”

    郑晴琅心道,确实,无论是正室还是妾室,以夫为纲是浸入骨子里的教养,哪个为人妻的,会真的告自己的丈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