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行完剑礼,早有在一旁等候的剑池长老弟子迎上,俱是一身玄色衣袍,一改之前在南都城乌衣巷见到的那种涂脂抹粉的所谓的中洲士人高华风度,这些人身形清肃,眼神寒冽,一手虚按腰间配着的长剑,衣摆处用银色细线纹着七道剑纹。

    剑纹以九为尊,九道剑纹为此地剑池代掌之主,能派出一位七纹长老,足以看出天下剑池对裴行月的重视程度。

    剑池除了温养蕴藏池内的剑意,还广邀请修真界出了名的剑修把自己的剑意注入剑池之中,留后人一观,便是南海剑派风愁雪风剑圣吸干了剑池的剑意之后,也留下了属于自己的一抹剑意以示愧疚。

    能入剑意于剑池,对一个剑修来说都是一种荣耀。

    那长老对着裴行月虚虚行了一个剑礼,抬眸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不知上次代池主同剑圣所商讨的事情,剑圣考虑的如何了?”

    “承蒙池主厚爱。”裴行月声音清淡,他远望了一眼山顶云雾缭绕锋锐暗藏的剑池,“待我身死道消之后,必留一抹剑意于此。”

    这话很重,裴行月的剑意除了天下皆知的一夜成剑圣后在剑宗千绝崖之上留下的一道,而另一道,或者说可能是唯一流落在剑宗外的一道,便是百年后存于天下剑池这道剑意。

    “在下代后世剑修谢剑圣慷慨。”剑池长老又行了一礼,也不多客套,便率先雷厉风行地带众人登问剑阶去往山顶剑池。

    作为剑道圣地,天下剑池和许多的圣地一样,禁止御剑,上千近万台阶必须要靠修士的双腿生生走下来,以示对山顶众神兵剑意的尊重。

    顾流霜简直梦回剑宗当时招收弟子时的试炼噩梦,只不过当时是一望无际落着厚厚一层雪的深黑色石台层层叠起的空中长阶。而天下剑池这个,是几乎险峻陡峭成直角,在山崖石壁中生生凿出来的阶梯,盖着一层青苔,稍不注意脚一打滑,便会跌落身旁郁郁葱葱的山谷。

    她可算是明白天下剑池的人为何常年深居简出、从不与外人交流了,就这破路,一来一回这么麻烦,又不能御剑,还不如歇了出去玩的心思,待在山顶之上老老实实的练剑。

    好不容易到了山顶,原本狭隘的视野瞬间开阔,山顶平滑如镜,仿佛是被剑生生砍劈所成的一方平面,样式古朴的黑色层叠楼阁隐在云雾中,对正中的剑池呈包围环绕之势。

    顾流霜远远望过去,心念道:天下剑池!

    原来,这便是天下剑池,让无数剑修心心念念和剑宗千绝崖南海剑派苍月枯海昆仑台秋水剑台并列为修真界四大剑道圣地的天下剑池,唯一一处不是靠剑门数万年的积累和底蕴,而是凭借着敢与天相斗与四方为敌的权势生生由人力堆砌出的剑道圣地。

    刚入山顶,便听到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远远传来:“简直是荒谬可笑,给十大仙宗的名额已经用完了,他剑宗凭空插进来三个人是怎么回事?”

    带路的宋长老心里暗暗叫苦,怎么正好遇上了秦长老这个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煞星出关,还好死不死地被他知道了这件事。

    秦长老在麒麟王朝是个非常有名的人物,他出身于剑修世家,偏生书读的极好,一手舞剑一手写诗,一手策论当年参加经天书院入门考试时让主考官都赞不绝口。但他性情刚烈,入御史台当御史期间听闻京中一大官贪污南下赈灾的粮饷,偏偏官官相护始终无法将这硕鼠绳之于法,他心中苦闷,当夜饮了三杯浊酒之后趁着酒意提剑杀到贪官府上取了这人项上狗头,待酒醒之后,提着头跪于金殿外负荆请罪。

    帝君了解事情原委之后,也没处罚他,只是把他打发到剑池让他好好练剑,远离这污糟的官场,免得他再气不过仗剑替天行道。

    听宋长老讲完事情的原委之后,秦长老面色稍霁,身为剑修,他自然明白一个剑圣的剑意对后世剑修的重要之处,“即是裴剑圣的徒弟,我便破一个例,今年宗室弟子和十大仙宗的弟子名额已经用尽了,但天下剑修的名额还有,若裴剑圣弟子不嫌弃,可去一旁剑柱一试,若剑柱亮过十七层,便可以进剑池观剑。”

    “长老。”身旁斜插进一道声音,是一名面容俊秀的持剑少年,他倒提长剑缓缓走到秦长老身边,吐出四个字:“剑柱坏了。”

    “帝君赏赐的秘宝,好端端的,怎么坏了呢?”秦长老大为不解。

    那少年面容古怪,“您过去看看就知道了,说起来。”他看了裴行月一眼,委婉道“这事还和裴剑圣的三个弟子有关。”

    剑柱就在广场的另一侧,一行人来到之时,顾流霜正蹲在剑柱跟前眼神惆怅,很是迷茫:“你说说,我们三个不就碰了它几下吗,这东西怎么突然就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