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平府头号大财主西门庆的升官酒,就这么没头没脑地被人给搅得不善。

    看着几个嘴都张不开的俊奴,西门庆更是感到心爱的玩物被人弄坏,格外地窝火。

    西门庆不高兴,自然就有更多的人没法子开怀起来,除了西门家的奴仆部曲之外,就连县衙的那些皂隶也不得安生,一个个都主动出来,要替西门庆拿住那唱道情的贼厮。

    这一场乱,一直闹到后半夜才安静下来,人人都乏得狠了。那些与西门庆相熟的人,又向这位大财主说了不少的好话,方才一个个告辞出来。

    等到这最后一班人离去,就连西门家的大宅院也渐渐变得静悄悄一片。

    狮子街头,土地庙后那张不起眼的木版画,却在此刻微微一动,有人推开了画上那两道门,轻轻巧巧地从画中走了出来。

    先出来的是个寿眉垂肩、长须垂地的苍老道者,头上挽着一根铁簪,身上披一件粗麻道衣,手里抱着一只渔鼓。这老道人身后,又是一个皮肤黝黑的白发青年,恭恭敬敬地将那老道人送出了画来。

    老道人点了点头,摆了摆手道:“不必送了,你自己盯紧了这西门庆与武大郎一家。若有什么事,你也是军人出身,知道该怎么应付。”

    听着这句话,青年握着自己那根黑色的拐杖,沉默地一点头。

    浑然不知道一墙之隔外,自家已经被庞然大物盯住,西门庆早上醒来,叫丫鬟打水为自己净了面。梳洗一番后,也不到几房姬妾那里去厮混肉麻,倒是打发一个下人,将他那位至交好友应伯爵请来说话。

    按照西门庆的话讲,如今这大小也是个官人了,说一句“过府一叙”倒也使得。

    应伯爵来得也不慢,先与西门庆道了早,又老实不客气地同西门庆一桌坐了,将西门家什么乳饼、蒸酥、粳米枣粥之类早点吃了个肚圆。

    他这里大吃大嚼,西门庆却只吃了半块乳饼就放下了,向着应伯爵叹道:“我那几个得用孩儿,一向伶俐,如今却遭了这个邪祟,弄得我面上也不体面起来。这件事,一想起来,便叫人心中老大不痛快。”

    应伯爵满嘴塞得满当当地,居然还能空出地方来说话道:“我的哥啊,你也莫焦急,你那几个孩儿能伺候在你身边,我便知道他们这几个小奴才不是没福分的。既然哥在此事上忧烦,我倒有些个小见识。”

    他说着,伸出手又抓了一个玫瑰蒸卷往嘴里一送,一面嚼一面道:“哥可知道城门外五岳观的潘道士?他乃是在林侍宸跟前受过天心五雷法的,用得一手好符水治病,又遣得好邪,人人都唤他叫个潘捉鬼,你差人请他到府上来。若有什么邪祟,他一来看,便都知道,等闲杂症也都治得。”

    西门庆想了一想道:“既如此,我叫人到玉皇庙吴道官那里,一并讨了符来,算个万全。”

    说罢,等应伯爵胡吃海塞够了,西门庆便叫了个老成家人来吩咐道:“你便与你应二爹去玉皇庙吴道官那里讨一道驱邪消灾的符,再到五岳观请潘捉鬼来。”

    应伯爵点了点头,将油手在大襟上抹了两把,匆匆地去了。

    阳谷县城不大,但庙宇也颇有几间,道观佛寺、神庙尼庵俱全。

    五岳观在阳谷县城东门外,观宇不大却颇清幽。

    此刻,观后小园中,一盘棋正到终局,黑白棋子绞杀不停,黑棋却渐渐有了败象。

    执黑的道人头戴一顶香木琢成的五岳真形冠,轻抚长须,沉吟片刻,却突然吟道:“莫将戏事扰真情,且可随缘道我赢”

    吟罢,对面执白的那青袍道人不待阻拦,就见对手大袖一卷,满盘棋子如听号令,顿时纷纷倒卷跳入两只棋盒之中,黑归黑,白归白,竟是丝毫不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