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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踹了一脚的年轻民夫正是萧鼎。

    搬运军资的民壮,对眼下的局面都有些懵懵懂懂,但乱世人命贱如草,别管来的是辽军还是女真,只要破了城,三天三夜不封刀也是等闲。这般处境下,大家真谈不上什么“为辽国尽忠”的觉悟,只盼着这座落入南人手中的坚城不被攻破才是正理。

    但萧鼎是在远拦子马里呆过一段日子的,消息渠道比寻常人强了太多。

    这支耶律大石搜集辽国南路余烬,以他天生将才勉强编成的军马里,契丹、奚人的亲贵子弟实在太多了点,消息门路也远非寻常士卒可比。这些人未必打听得到核心的军情,但是各路军将的仕途背景、家族关系可都给翻了个底掉。

    这里面,像当今大辽国师普风这么惹眼的重臣,自然也是大家关注的重心所在。

    普风的那一长串官爵头衔,不是空摆着好看的花俏文章,每一个字下面都是刀兵血海里带出来的血腥味。而在多数人的口耳相传里,这位神通广大的佛门高僧都没有什么佛门中人应有的慈悲心,反掌间杀人无形的传闻反倒满天乱飞。

    但是那些神头鬼面的传闻,哪里比得上此刻,让人一望而觉得冰蓝彻骨的云天之上,那位大辽国师腾身于风云之间,更有墨龙翻卷,怪蛟吐珠,转眼就成了这一片玄奇景象!

    那一瞬间,萧鼎甚至觉得自己在这些宋人手中做苦力也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起码比起那些装神弄鬼的宋国道官,大辽也有这般大神通的真活佛在,将来赶走宋人,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但是就在那些宋国道官的喝呼声里,空中那条无爪无鬃也无鳞片的怪蛟吐出了数颗宝珠。

    看似晶玉雕琢的通透宝珠,却在爆开的瞬间,染化出一天浓浊如墨的“黑”。

    这片浓浊的“黑”才一映入萧鼎的视网膜,顿时萧鼎的心脏就不受控制般猛烈跳动起来。

    心脏的跳动带来血液的上涌,随机就是那些平时埋藏在心中的情绪,久远前本应模糊的记忆,却完全不受控制地一一浮涌在脑海中。

    秋日游猎时,被参加按钵的上层亲贵子弟嘲弄的无奈。

    父亲犯事后,提着食盒站在大牢门口进退无路的惶恐。

    还有家门衰败后,第一次参加燕京城混混的聚众斗殴,被人按在地上用鞋底抽脸的耻辱……

    仿佛记忆中所有刻意记得的、刻意忘记的,甚至连自己都已经缺乏印象的碎片,都一次性地翻涌上来,而且都是最让人沉浸在某种情绪中不能自拔的存在!

    懊悔,而后愤怒。

    不满,随之失落。

    沉迷,继以贪婪。

    留恋,化作悲哀。

    几乎所有人类能够体验的情绪,都在一瞬间浮现出来,交错在心湖之中,似乎要将萧鼎的脑宫变成它们任意主导的一片荒芜大地,让这些情绪无法无天地恣意生长。

    道门与佛门,皆有“内魔”的概念,而魔为烦恼的外显,便在此刻于萧鼎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