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僧说话间,那黄村之中顿时起了一道旋风。

    那裹着黄沙的风中是个身材高壮的男人,虽然身上裹了一条粗麻织就的连帽斗篷,却依然能看得出宽肩窄臀、筋肉虬结的傲人身材。

    甚至从某种角度上说,这身材好得过了头,肌肉线条勾勒间,让整个人都仿佛成了佛门中的金刚力士法相,给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反倒缺乏了人体正常的美感。

    这位“力士”飞奔近前,向着老僧就行了五体投地大礼,双手抱住老僧的脚背:“弟子拜见菩萨!”

    身上半裹着土色袈裟的老僧,将露在袈裟外的手臂伸出,掌心朝外,还了一礼:“不必多礼了,十二,不,如今你是一国之主,还是称呼你广财王较为妥当。贫僧此来,是为当年与你说起的那桩机缘。”

    被老僧称作“广财王”的力士依然保持着五体投地的模样,恭谨应声道:“自从菩萨向弟子颁下法旨,弟子就依照仪轨,选取好善男子、虔诚信女,将他们迁入预先选好的静修林与墓园等处,为他们开坛授菩萨戒,严持戒体……”

    广财王说着,偷偷看了眼老僧,见老僧没有阻止的意思,才继续说道:“依照仪轨安排,弟子在暗中观察这些受戒男女的一举一动,先清除掉其中犯波罗夷罪的成员,再将余下的受戒人送往下一个静修林做试炼。再往后,依次降低,直到将那些触犯轻垢罪的人再次清理干净,确保留下的受戒人都是真正虔心修行的清净戒体。”

    所谓“波罗夷罪”和“轻垢罪”,都是佛门中的说法,佛门中触犯戒律有六等罪,最严重者称为“波罗夷罪”,也就是佛门中“出佛身血”、“杀阿罗汉”、“破和合僧”、“杀盗婬妄酒”等罪过,“轻垢罪”则是平时行为不谨之类的小过错。

    只是这本该是出家僧尼才守的戒律,可是听广财王的说法,倒像是一个农夫在向农场主汇报他牧养牲畜的成果一样。

    广财王继续说道:“第一代的受戒人慧根不重,无人证得阿罗汉果,只有修成婆罗门持明仙的寥寥数人。弟子于是安排持明女们去诱惑他们,让这些持明仙人破了戒,生下后代。但是这样生下的后代资质仍嫌不足,如此经过数代人更替,终于有人突破了外金刚院持明仙众的藩篱,修成三果阿罗汉,有望修得无垢戒体。”

    老僧这个时候才淡淡地说道:“除非修成俱解脱的大阿罗汉,否则何来无垢戒体?可惜佛门阿罗汉的无垢戒体,也不适合我们所用。”

    广财王忙应声道:“菩萨明鉴,我知道阿罗汉的无垢戒体路子不对,所以走门路从别处寻了一头神鹿。这头神鹿乃是最纯净的极乐野灵兽血脉,我让这头母鹿每日在静修林中嬉戏,让它每日舔食那苦行僧的小便处,终于窃得那苦行僧的一缕精气,在母鹿体内孕成一个女胎。”

    说到这里,广财王笑了一声道:“母鹿生子,也是一桩奇闻,静修林中那些苦行僧和瑜伽女修为低浅,不明所以,只道是那苦行僧破了婬戒与母鹿苟且,一怒之下将僧人与母鹿绑在火坛中做了供养。只留下那襁褓中的鹿女,被我送到这荒村中来,让她受了仪轨感应,处女产子。如今,那鹿女精血枯竭,已经死去数年,只有她生下的胎儿,被这村中信众懵懵懂懂抚养成人,成了一个年轻农夫。”

    “这个小子虽然说不上无垢戒体,然而也是经过仪轨感应而生的灵胎,先天后天都纯净无瑕,要说‘无罪之人’,应该可以说得上几分。”

    老僧听罢,也不多加置评,只是用眼一转,广财王心知肚明,忙引着老僧朝这荒漠中的小村里行去。

    宝珠到此就是一闪,画面重新定格在了一个皮肤黝黑的黑发青年面上。

    那青年的相貌虽然颇为清秀,但也算不得出众,只是一双眸子几如金瞳,让人望着就觉着不安。

    老僧的声音就此响起在宝珠中:“诸位大神,贫僧与弟子花了二百余年时光,终于造就此子,诸位以为其人资质可观否?”

    这话看似在对着宝珠前的那几个高阶祭司,然而就在此刻,与会的黑皮肤精灵、戴兜帽的紫袍人与夺心魔长老眼中却是失去了焦距,似乎有神光从变得茫茫然的瞳孔中射出。

    没有一句多余的话,但老僧知道,这就是合作伙伴们认可了的意思。

    他转过头,满面慈爱地望了一眼面前那个只在腰间裹了一块亚麻布的年轻农夫,郑重其事地接过对方手里的木碗喝了一口水,随机朝着村外走去。

    广财王亦步亦趋地跟着老僧的脚步,恭恭敬敬地聆听这位“菩萨”的训话:

    “献祭可以开始了,不要让你的师弟们动手,此事教中要对外撇清。须知道,我们所行的事,也是有些抱残守缺之辈看不过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