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着自己原本的同事,孔璋也是公事公办的口吻:“待得还不错,至少用不着跟着你们到处钻贫民窟,捏着鼻子送医送药。不过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大家还是先清场吧。”

    甘晚棠深深望了自己这个前辈一眼,然后一点头:

    “同意。”

    “赞成。”

    “算我一个。”

    “清洗十常侍副本,输出、肉盾、控场全都有,不要治疗,一波带走。”

    最善于破坏气氛的那个,不用说,就是魏野了。

    这样的冷笑话,十常侍们没有听懂,内侍宫娥们没有听懂,然而随着这句怪话,两支宫变队伍中人人脸上都带上了一丝笑意。然而这笑意,却让被围困的这些人越发地感到惶恐惊惧!

    身下殷红一片都几如血崩的张让,脸色惨白地盯着面前这些乱臣贼子,全身仅剩的一点元气全都被提起来,大吼了一声:“救驾!”

    这一声又悲又怒的尖声厉吼,震荡着永乐宫上凤藻瓦当,余音在殿堂间几经回转,张让睁着眼,死盯着一直走到他面前的青衫书吏,就此死去。

    他闭眼闭得及时,没来得及看到,赵忠拔出佩剑欲砍,却被何茗一棍横打,连人带剑倒飞了出去,头撞在永乐宫的石阶之上,眼见就不活了。也没有看到曹节、夏恽、程旷数人,连反抗都不得,就被一班如狼似虎的武士扑上去,手起刀落,解决了性命。

    这场屠杀,比起之前的战斗,反而更是简单许多,权力这种东西,离开了它所切切依存的体制,就什么都不是。

    马车中,刘宏靠着车厢,已经茫茫然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好了,哭是哭不出声,只有眼泪在不停淌着。骨头筋肉,都像是被抽了去一样,这位大汉天子陛下,现在连以袖拭泪的力气都没有了。

    听着外面刀剑斫着人体的声音,锋刃破开皮肉,砍断骨头,血顺着血槽流出来也是汩汩有声。刘宏抖着手,最后只从嗓子里发出一阵阵走了调的呜咽。

    倒是一直扶着他的何皇后,不知从哪里振作起了一股雌兽护雏般的胆气,终于忍不住拂开车帘,大叫了一声:“够了!不论张让等有什么罪过,你们解送他们下狱抄家都无碍的。君前妄动刀兵,你等是想要弑君谋反么!”

    这一声大叫,倒让两支宫变队伍不由得高看了这位天家少妇一眼。

    孔璋、甘晚棠,还有实际上已经成了这场宫变中,太平道洛阳分坛方面总指挥兼话事人的魏野,都是相视一笑。

    谋逆,君臣大义?不要说这种东西,对大家有什么约束力,客寓这个时代的大汉帝国,对于车中那位皇帝的种种行径再清楚不过。今日大家不分派系,同样搀和进这看似将为天下公敌的宫廷政变当中,也就只是将数十年处处风雨飘摇,处处生烟起火的这个大汉帝国的种种痼疾,提前引爆了而已。

    要不是刘宏这个天纵奇才的昏君那一桩桩、一件件的倒行逆施,强行以各种冤狱高压下去,眼瞅着就到了爆发的临界点,只怕大家还找不到这样上下其手的机会。

    魏野朝前踏出一步,躬身抱拳:“陛下、太后及皇后殿下莫怕,微臣等岂有这样丧心病狂?大汉奄有天下四百载,人心归汉之势,三年五载之间还难以消解。臣等既然清了君侧,就要奉陛下以正名位,岂敢随便弃了这张好牌?难不成臣等是天生的贱皮子,怕四方守臣不起兵勤王怎的?”

    这话说得,孔璋、甘晚棠以下,人人侧目,就差没有比出中指,以抗议魏野的随便代表了。

    何皇后看着这神情惫懒的仙术士,那一副长身而立派头,隐隐有几分名士洒脱味道,然而形容之间,自有一股诸事都在掌握中的气度。

    倘若不是一身吏员青衫,肩背木剑又有些方士气象,只这卖相,就有风标过人的汉官威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