捧着手中青碧翠绿的荷叶,魏野将荷叶柄微转,正好将目光对上了一条趴在水团边缘上的泥鳅。︾樂︾文︾小︾说

    这条泥鳅不过半寸长,身躯也只比绿豆粗壮些,在这荷叶上的泥鳅里都算是格外瘦弱的一尾。然而若是凑近了仔细打量,却会发觉这条泥鳅形貌有些异样之处。

    寻常泥鳅都是圆头尖吻,身躯长圆,尾形如扇,嘴边的触须也是有十根之多。然而这条泥鳅却是方头阔口,唇边只有一对长须,无鳃有鬣,头顶有肉丘微微坟起,周身满布细鳞,那鱼鳍看着也有些异样,看着虽然是个泥鳅模样,然而细看去却处处带着龙种的特征。

    自然,这片荷叶中盛着的数十尾泥鳅,根本不能拿去做泥鳅锅。若是真让这些有鳞的泥鳅、带角的长鱼离开了这片荷叶,还得了水气浇沃,那画面可不要太好看。不知多少老故事里,农人挖出了刻着符禁的旧盒子,不留神打开来,里面尽是些蛇干、壁虎干、小鱼干之类,然而要是有害了馋痨的家伙把这些干货丢进锅里煮汤,还不等锅里的水烧开,便先有杀气腾腾的恶蛟、孽龙从锅里冲出来,先拿眼前的厨子做了庆祝服刑期结束的开胃饭。

    郑重其事地将荷叶放到陆衍手中,魏野还不忘告诫一句:“可要小心些,这荷叶中封禁的这些杂色冷龙,虽然只剩下精魄,可若是拿一件水象之宝重新孕养起来,日后说不得又是一件呼风唤雨、催霜降雪的仙家奇宝。”

    对于自家老师的说教,陆衍只是笑着点点头,随即双手托着荷叶边缘,脚下步子依然不停,稳稳当当地跟着魏野向前走。

    说也奇怪,自从这一片荷叶转入陆衍的手中,那些原本在水团中乱窜乱蹦的泥鳅,却是瞬间沉了底,一条条一尾尾都趴在荷叶上面不敢转动分毫。

    当年相随太上的神兽青羊血脉,毕竟要比这些只余蛟龙本能的冷龙精魄要高出不知几重位格,只是一丝神兽清气散出,便把这些冷龙精魄鎭压得老老实实。

    向着观赏雪凇融化的左慈拱手而别,魏野便径自出了凉州刺史府。

    在羌军主力被一举剿灭后,虽然冬春之交时的姑藏城依然寒冷,然而阳光照在人们身上,还是稍稍有了一丝暖意。

    随着魏野所率的这一支军马入驻姑藏,武威郡这个羌乱中受害最烈之地,也零零星星有了些逃亡难民向着官军驻扎之地聚集起来。

    这些难民,或者是从各处被羌军攻破的城中侥幸逃亡出来,或者是落户的堡寨集镇被乱兵烧杀洗劫过,经历了整整一冬的血色逃亡之旅,随着他们进入了汉军驻扎之地,前所未有的安定感终于让他们放下一直悬着的心。

    人的精神便是这样强大,虽然聚集在城中的难民差不多人人都经历了一番抛家掷产、妻离子散的大难,可是在姑藏城中领着官府每日晌午赈济的粥汤,却是让人人脸上都多了些活气与笑容。

    要是年轻力壮的难民,还能应了官军的募工,不管是运转军中抄掠的甲杖、马匹乃至金银财货这些战利品,还是在重修官署、府库、城墙这些紧要所在的工地上扛活,都能额外多挣些粮食出来。主持工役的上官又格外体恤人情,每天都有热姜汤暖身,连害了寒疾的人都极少。

    大家忙着应募做工之余,还有头上戴了介帻的道士,一个一个窝棚地走过去,嘘寒问暖自不用说,更有惊心动魄又勾人的战阵消息可听

    不用说,这些介帻道人,差不多都是魏野麾下的道兵转职来的,自然也不算太平道一脉。这些道兵与魏野有上下之名,更有师徒之实,比起太平道的讲经道人,反倒让魏野用得更安心一些。

    从凉州刺史府出来,不过半里远就是武威太守视事的郡廷所在,这里也是姑藏城中受兵火波及最烈之处,至今也住不得人,一应文牒卷宗更是百不存一。原本魏野准备暂住武威太守府的打算也就随之打消。

    在郡廷左近指挥供役的小武臣大老远地就见着了魏野那一身招牌般的黄冠道服,忙不迭地向着魏野以军中礼节拜了半礼。他这一礼行下,那些应募的难民虽然不知道来人是谁,也是本能一般地跟着跪拜下去。

    魏野本来也不讲究什么官架子,只是虚虚将那小武臣扶起,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都已经算是个官人了,怎么膝盖还是这么软?本官麾下,从没有那么多矫饰的虚文,种种军纪算来无非就是两条,敢战、用命而已!男儿事业,都从这两条上去取,却比走大族的门户、舔贵人的痔疮,换来个清议名望要强!”

    这小武臣也是魏野从张掖郡带出来的老底子,明白自家主公性情,当下也是一挺身:“末将奉谏议的军令!”

    然而挺起腰来,他却又是一苦脸:“谏议,末将有负所托,你前几日塞进来的那个新兵蛋子,我这里可是带不好……按说他也是马从事的遗孤,大家同袍一场,多少都应该有些照顾。可是这小子气性实在太大,话还不会说几句,别人稍有冒犯,就被这小子拖入厮打起来,末将带的新兵,这几日已经重伤了好几个,要不是道坛收治得及时,人说不得都废了……”

    听着这部下告状,魏野也不由得苦笑。

    斩落贺兰公一战,马腾战死沙场,马超虽然被带了回来,但是这个论岁数不过是个少年的未来勇将,却是成了目前的头号难题,比起贺兰公留下的那一点白帐主神力,更叫人不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