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独苏青青一个人睡不着,闺女第一次上夜班,苏东军两口子即使是回到了招待所,躺在那张宽敞舒适的大床上,怎么也睡不踏实。

    一会儿怕她做工的时候犯困被领导骂,一会儿梦见她一个小姑娘走夜路被混混欺负,一晚上往窗户那里瞧了几十次,城里不比乡下太平,女儿又没有朋友陪着一起回来,要是被欺负了,他们得把肠子都悔断。

    好在他们的担心都是多余的,早上七点的时候,女儿自己就回来了,照旧是倒头就睡,只是说让他们九点叫醒她一起去国营饭店吃饭,十点的时候去把过户给办了。

    现在县城的当权者还是那堆不学无术的家伙,干实事的人比较少。苏青青对这种人的办事效率是一点信心也没有,几场运动下来,派系争权的结果已经很明显了,当权的派别胜利果实到手久了,自然也就松懈了下来,既不想文争武斗,也不想干什么实事,一味寻欢作乐,没有手机娱乐,就通宵达旦地搞多人运动。

    上梁不正下梁歪,有这样的头头,下边普通工作人员的工作态度相对十年前也懒散了很多。那种能早上九点起床,到单位装模作样几小时的工作人员都算是很有良心的人了。

    她也拿不准这事儿什么时候能办成,早上从空间出来的时候把香水和纸笔用那个又破又旧的包背了出来,准备醒了以后再洒到身上。

    苏青青衣裳也没脱,搂着自己的布包在床上睡得香甜,可苏二妹看着心里很不是滋味。

    本来她是想着进城以后能让女儿过得舒心快乐一点,但女儿自从分了家,性子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一个十几岁的姑娘,要做他们夫妻俩的主,不许他们出外找活计,偏要自己做女工养家。

    可能读书还是有点用处,闺女读到小学毕业,比他们有能耐多了,苏二妹以为自己这么多年倒卖鸡蛋就已经够赚钱了,谁想到女儿这才工作不到一个月,又是买房子,又是张罗着下馆子,做了几十年贫农,现在活得倒像是地.主。

    但两个有手有脚的中年人靠小女孩养,连一件新衣裳都没给闺女买过,这是亲生父母能干出来的事?

    做家里的老二吃亏就在这,没什么新鲜衣裳可穿。

    苏青青和苏建国两个堂兄妹年纪相仿,从小到大,苏青青的衣服都是苏建国穿旧了的,本来用的就不是什么好料子,打上补丁以后更加不好看,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正是爱美的时候,被这么丑的衣裳一衬,再怎么水灵也显不出美。

    她这些天倒卖鸡蛋也挣了一些钱,也有心往百货商店逛了几次,那里边的货又全又好,甚至有几种高级料子不用布票也能买,现在闺女把房子全款买了,她那些钱暂且用不上,倒不如扯上二十尺的布给家里人做几身好衣服,他们在城里没熟人,不办乔迁酒,便做几身衣裳,毕竟是搬新家,怎么也得有个新气象。

    她做事情向来风风火火,再加上她四处打听了这么多天,真到了拿钱买东西的时候也就格外地干脆利落。

    她事先没和父女两个商议过,以至于苏青青迷迷糊糊睡了两个钟头之后一睁眼,差点被床头的一摞布料吓得跌到床下。

    “瞧你这副见了鬼的模样,咱搬新家是件大喜事,娘买几尺料子,你不乐意了?”

    “我怎么可能不乐意,”她睡得有些没回神,“我就是有点好奇,我爹知道你买这么多料子吗?”

    苏青青觉得她娘花自己的钱理所应当,买什么她都没有干涉的权力。但是桌面上的料子深深浅浅好几匹,有高级又抢手的“的确良”,也有大家日常穿的棉布料子,加在一块儿起码有三十多尺,她那个便宜爹要是能同意,苏青青都敢说日头是从西边升起来的。

    “我怎么知道他同不同意,你爹一早出去,和江家那小子打扫咱家院子去了。”苏二妹现在一提起那个小院子,脸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等一会儿吃饭的时候告诉他,不同意也没啥,反正这钱是我挣下的,他管也管不着。”

    “再说了,该省的省,该花的花,你在城里做工,总得交几个朋友,再穿这身衣裳也不怕人家城里姑娘嫌弃你。”苏二妹摸着自己刚买的“的确良”,忍不住和女儿感叹:“你都不知道,我之前穿这身去问人家的时候,那个小姑娘鼻孔都要朝天哦!可等我一口气买了这么多以后,那姑娘打包的时候笑得和花似的。”

    本来苏二妹只想给闺女买几尺“的确良”,可是做衬衫的料子买了,那搭配的裤子也得有,再加上她还想做些枕头被套,那二十尺就打不住了,起码也要三十多尺,趁着手里布票还够,她索性一次都买了。

    这种感觉苏青青能懂,她之前穿了一身普普通通的衣服进奢侈品店得到的也是这种待遇,可等她买过几次以后再去,态度立马就不一样了。

    这年头布票金贵,的确良又是贵重新潮的东西,能一次性混着买几十尺布料的客户,不亚于一个进爱马仕不看配额直接消费的V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