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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人一道起身出了外头,一路从后院转到了东边,众宾客自然已经落座,周舅爷原本今日是出来见客的,只是因为身子还没大养好,于是只好全权托付给了姐姐。

    这一病倒是让周舅爷更加憔悴了几分。原本小时候身子骨是康健的,可是后来身子倒是一日不如一日,比起姐姐,他倒是更像姐姐的哥哥,甚至还是大了许多岁。

    周玉仪昨天夜里倒是去过那边一趟,只不过是例行检查,看看弟弟的身子如何了。只不过旁边的大夫一直候着,见人进来的时候也只是摇了摇头。周玉仪顿了一下,没有率先进了屋子里,而是先出来与大夫聊天。

    周玉仪皱着眉头坐在椅子上头,问道:“怎么样了?你这摇头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情况不好吗?不就是说是一下子急火攻心,所以才导致了昏厥吗?调整几日就该好了,为何这么几日了总是不见个动静?”

    大夫低垂下眉眼,摇了摇头,说道:“虽说是好了许多了,可是姥爷这事情也是急不得的。姥爷这些年来过的,一直郁郁寡欢,向来有郁结于心的兆头,原本两位小姐都还在,姥爷自然日子也就过的好一些,心情也舒畅些,可是后来两位小姐先后出事,如今二小姐又遭此横难,自然姥爷是要动了气的。原本身子骨就因为日日劳斯而大不如前,如今又动了气,自然一时半会儿是好不了了。”

    这话说到这里已经十分明白。哪里是一时半会儿好不了,分明是以后也不会好了。只怕是越病越重,终究有一日要随着自己的两个女儿去了。

    周玉仪想到这里,叹了一口气,偏过头去,觉得无端的心酸。想当年自己家中是何等的辉煌鼎盛,想当年自己家中又是怎样的豪门望族,可是偏偏怎样的豪门望族都逃不过日渐衰败的命运,没了朝堂的支撑,家中又没个有出息的子弟,于是自家也不能像其他家族一样继续维持下去。到底是树倒弥孙散,如今家里头一个个的也总见不着了,昨日给家里人发拜帖,却还被一半人拒绝了。

    周玉仪无法去评价这件事情。自己如今是嫁出去的姑娘,当初父亲的一个决定保了自己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可是若是这家落在自己手里,自己是否真的有本事把这家经营好呢?这是说不准的,可是总归家族便不会没落至此。偏偏自己是个女子,纵然有管家的才能,这家族还是落在了男子手里。弟弟一心有振兴家族的想法,可是偏偏不是这方面的人才,家里的其他人虽说有个人有意往上去寻个差事做,可是又被家里人给劝住了,说他们好端端的八旗子弟怎么可以对如今的当局屈尊降贵。

    于是一桩桩一件件事情下来,家里总也没个发展。眼见着同期的贵族们要不然是已经出去潇洒自在,仍然保持着以前的体面,要不然是已经坦然接受了,唯有自家一方面没有办法继续兴盛下去,一方面又拉不下面子来,于是进退维谷,举步艰难。

    周玉仪不想再想下去。家族的没落是迟早的事情,而自己这一只如今也到了灯枯油尽的时候。原本弟弟就只有两个女儿,自己多次劝弟弟续弦,弟弟总说害怕续弦之后,两个女儿有意见,于是也万万没有这样做。后来两个女儿出嫁,也是因为家里的银钱实在是周转不开了,记得当时弟弟嫁女儿的时候在自己跟前好一顿哭诉说,如果不是到了这样的地步上,谁愿意拿自己的女儿换钱?

    偏偏后来两个女儿,一个是因为难产而死,一个是遇人不淑。自己倒也听过弟弟想给二女儿再重新招揽一门婚事,只是偏偏二女儿的处境不尴不尬的外头又偶有流言蜚语,于是最终扛不住压力,选择了自尽。周玉仪已经实在是无话可说。说到底是命运捉弄人,谁也没有办法。

    便如同自己家中的事情一样,生在这样的大家族中,注定就是没有权利选择自己的人生,注定这一生都在家族的牢笼中度过,无奈与苦闷就包含了人的一生。

    她轻轻的点了点头,问道:“那依照您的意思,究竟是有没有大碍?”

    大夫皱了皱眉,最后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手中轻轻的握了握自己的药,箱子低着头回答道:“这不好说。只是姥爷的心血亏空的太过于厉害,这几年来过的也一直不好,总是有些忧思过度,所以这病来如山,倒要是说病好,那自然是病去如抽丝。况且这又是一个冬天,自然身子好的要更慢一些。不过也是无房的,只要这冬天过了,到了春日里,身子骨自然就能好些,到了春日不复发也不出什么事的话,大概也就没什么事了,日后只要注意着保养身体就是。”

    周玉仪点了点头,挥手让人下去。心中所感叹的只有一句多事之秋。前些年开始,家里的公公身子就不大好,不断大夫来看了,说出来的话也大概总是这些的,只不过公公如今虽然缠绵病态,有时候精神头好些了,也下来走走倒看着是没什么大碍的。按照医生说,虽然身子不大好,可是再活几年总是没问题的。可是如今自己弟弟这边,周玉仪没有办法,再想下去收敛了神色,站起身来。

    进到里头掀开帘子,周舅爷最近精神头好多了,瞧见是姐姐来了,便让人扶着自己坐起来。周玉仪因为是已经出了嫁的女子,所以哪怕是自己的弟弟也多少要避个嫌,于是并没有坐到床边,而是让人在床边搬了一张矮凳过来坐下。

    “这几日实在是有老姐姐了,偏偏我这身子是不做主的,若不然也不至于让姐姐急匆匆的回来处理家里的这摊子事。”

    “你瞧瞧你说的,这是哪里话呢?你说这话可不就是跟姐姐见外了吗?虽说我是嫁出去的女儿,可是说到底我也还是跟着家里的姓,我也还是家里的人,我回来帮你处理事情。那不就是天经地义的吗?”

    周舅爷没在,说话点了点头,眼眶却有些发红。一双浑浊的眼睛在布满皱纹的,有些发黑的皮肤中睁开,眼泪并没有流下来,而是顺着皱纹慢慢的蔓延下去,最终干在了皱纹的地方。他坐着的时候也有些佝偻着脊背,一双手交叠在一起,上头的皮已经松了,带着些皱纹,看不出半点小时候养尊处优的样子。

    头上的白发已经比姐姐的要多的多,虽说比起外面做苦力的仍然能瞧出来,这必然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人,可是若是跟小时候比起来,那么也就差的太多了。

    周玉仪看到这里无端的就想哭。她偏过头去,被远处竖着的烛火晃了眼,一旁立马有丫头递了手帕子过来,她轻轻的擦拭着脸上的泪水,言语中还要宽慰着弟弟。

    “我自然是帮你的,如今父母都不在了,也只有咱们两个孩子,若说这世界上我最亲的人,除了我那边的丈夫与子女之外,那就是你了。咱们两个到底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弟,跟那些同父异母的不一样,你出了事,姐姐哪有独善其身的道理的?你如今又何必跟我道谢呢?”

    周舅爷听到这话咳嗽了几声,偏过头去瞧着姐姐保养得当,还仍然光滑,只带了一丝皱纹的皮肤,又看着姐姐头上的几缕白发,想来姐姐这些年在那样的大宅院中过的也并不是就那样子的顺心。只怕大宅院的斗争从来不是少数,可是姐姐没有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