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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罗缊在屋里头拜别了父母,纪安沁还想着出来送送。无论如何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纵然从前再怎么骄纵跋扈,可真正到了分别的时候,却无论如何都是没有办法不心痛的。奈何平日里,人人都说着最疼爱女儿的丈夫,此刻却不动如山的坐在那里,如同一尊佛像,只冷眼瞧着女儿在丫头的搀扶下,穿着一身素色衣衫,身上披着斗篷,一步一步的走到外头去。

    她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并未起身,她希望女儿回头看自己一眼。她希望就在这一刻,女儿能够回头回头看自己一眼,然后让自己看到女儿蓄满眼泪的双眼,而不是在女儿走出这个家门前,自己所见到的是女儿那平淡无波的表情。她希望看到女儿的眼中蓄满眼泪,希望女儿能够过来扑在自己脚边,而后拉着自己的一群哭诉,再然后自己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留下女儿,自己可以安慰女儿,甚至能够让女儿再等等,然后名正言顺的留下她。

    可是没有。幻想的一切都没有发生,纪罗缊在身边丫头的搀扶下一步一步的走出大门,正好的阳光照在她的发丝上面,原本黑色的发丝被照的有些褪色,连素色的衣裙都染上一层金黄色的光。

    纪安沁看着女儿一步步走出去,身子挡住了,门上透过来的光影,在女儿走出后,地砖上留下一片光亮,而女儿的脚步已经到了院子的门口。

    她想要让丈夫出去。丈夫素来都说是最疼女儿的,可到了这样的时候,为何丈夫能够巍然不动?女儿心中或许还对丈夫有依赖,那么让丈夫出去,丈夫会不会能够劝住女儿?会不会女儿就不会走?

    她已经见识过四房接二连三的出事,而如今自己的骨肉却要离开自己。自己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在这样的年轻岁月就已经悄然离世,可是也无法接受在还这样年轻的时候,女儿就离开了自己。女儿也许明天会回来,女儿也许永远不会回来。

    纪安沁一直坐着,没有动。她或许也是想过站起身的,想过站起身连斗篷都不用披,只快步跑到门口,拉住女儿,让女儿留下。她最终也没有这样做。

    她只是望着女儿离去的背影,望着今日晴好的光辉洒在女儿的身上。

    纪罗絪一边擦着眼泪,一边用余光去瞧母亲父亲。父亲仍然坐着不动。他没有坐在阴影的地方,光线照不到这个地方,反而显得这里更暗。父亲晦暗不明的半张脸就那样子埋没在阴影里。纪罗絪瞧见父亲两只手放在扶手上,手指似乎动了动,又似乎没有动,总之父亲的脸还是如同自己记忆中那样的刚毅坚强,父亲只是定定的望着妹妹,望着妹妹走出的方向。父亲一句话也没有说,没有流泪,也没有片刻的动容。

    他只是望着望着妹妹一步一步的走出去,望着大门被打开,望着妹妹站到大门外头。

    母亲没有动,父亲也没有动。屋里的每一个人都没有动。每一个人都坐在屋子里头,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每个人都坐在阴影里,只有他们面前的那一片空地,被阳光照进来,打出一片四四方方的光亮,却显得四周更为黑暗。

    纪罗絪看着妹妹一步又一步的走出那扇大门,看着大门打开又关上。

    她忽然看向母亲,母女二人对视的一刻,心中有了一种强烈的预感。纪罗缊不会再回来了。在道观里面当道姑,又或者是一辈子就在上面清修,总之不会再回来了。不知这种感觉究竟是如何而来的,可是母女两人内心却都无比坚定,这个从小娇生惯养长大的娇小姐,如今终于抛下了一切家中的优渥生活,再也不会回来了。

    纪罗缊一路出了门外。她没有回一下头,旁边的银瓶却在纪罗缊走出门的那一刻,落下了眼泪。

    “小姐,咱们真的要走吗?你真的不再看看二小姐和二姑小姐了吗?”

    纪罗缊抬起一双不悲不喜的眼睛,她没有回答银瓶,只是望着面前的轿子。

    “把轿子抬下去吧,我今日不想坐轿子,我想自己走到门口。”

    抬轿子的轿夫,你看我,我看你互相看了几眼,最终还是为首的忍不住劝道:“八小姐,今天虽说天气暖和了些,可是到底还是有些凉的,这路也不近,您还是坐上轿子吧,免得冻着了您。”

    纪罗缊没有理会面前人的话。轻轻的伸手挥开了身边两个侍女的搀扶,她也察觉到今日晴好的阳光,抬起头,一只手抵在额头的前面,透过自己的指缝,看着照过来的阳光。

    自己不知多久没有见过这样的阳光。阳光是这样的,明亮这样的温暖,从自己的指缝打进来,也并不像夏日那样刺眼,或是炎热,也并不像冬日那样无济于事。这样柔和的温暖的阳光,就这样子暖融融的照在自己的脸上。她拢了拢身上的斗篷,出神的望了阳光片刻。

    低下头来,不顾身后不知所措的一群人,她自顾自的踩着。今天早晨刚刚被用人清扫过的路往前走。

    这是自己从小长到大的路。而如今,自己终于决定离开。自己只有离开才能逃脱婚姻,才能逃脱家庭的摆布。那怕自己所要面临的是一条未知的道路,哪怕自己往后再也不会活在家人的庇护下,哪怕自己往后所要面临的都是一段又一段的苦日子。是独自一个人居住在道观,从此与家人永隔的孤寂,又或者是抛却了锦衣玉食生活,而要面临的困苦。她想过一切的可能,可是还是觉得在所有的一切中自由是最为要紧的。

    自己从不该是笼中鸟。自己从来都应该为自己的人生做主,没有人能够做得了自己的主,只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