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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柏琛自然不会找回来的。人早已经走的远的,没有办法再追上,或许此刻已经彻彻底底的出了北平城,至于是到了西南那头,还是已经到了地方,这便是人不能猜测到的了。如今只能希望一路上是平安顺遂的,带走的两个随从也是自小跟着的自然信得过,只希望这随从能一路保护着自家主子的平安,无论如何也不要让人在路上出什么意外就是。

    纪罗绮放下心来。路都是自己选的,所以最后路痴走成什么样子也全靠自己。纪罗绮与纪柏珣对于这件事情已经称得上是仁至义尽,一边面临了尤青的责骂,一边又面临着一些其他的议论,但仍然义无反顾的把人送了出去。作为哥哥姐姐的职责,此刻已经尽了。若要是再说,那就只有是等到有信传回来的时候,两人再寄钱过去,或者是做些别的了。只是到时候传信就是另一桩麻烦事,万一什么时候被家里发现这件事情迟早还是要解决。

    纪罗绮烦躁的揉了揉眉心,如今已经是接近入冬的时候。

    纪罗缊在前段时间就成婚了,冯瑞宇与先前的蒋世陈是有些不大一样的,只不过纪罗缊与先前也不大一样了。对比之前那副嚣张跋扈的样子,最近总显得有些不大爱说话,虽然与家中的其他人说的话也差不多,只是总觉得比她之前要少了许多。纪罗绮对于这种情况,只是微微摇了摇头。世家女子都逃不过这样的宿命,所以即便是从小就被千娇万宠着长大,最后的作用也只不过是联姻,这就是现实。

    可是是谁定下来的规则,又是谁告诉女子一定是这样,大概是社会是制度。自己从未放弃过改变这个腌臜的社会,改变封建腐朽的社会制度,可是自己如今却仍然是无从下手。自己想做些什么,可是自己该如何做些什么?

    眼瞅着又到了岁末的时候,学校那边早已放了假,纪柏琛大概会在别的地方度过第一个新年。算起来,这也是自己这个弟弟第一次离开家乡过新年。大概时间久了,就习惯了。

    她想起来姜阮涟。过了这年就是1933年了,回想起来,人1925年刚嫁到家里来的时候,自己才刚刚成年,如今自己已经二十多岁。这是姜阮涟跟父母分开的第八个年头,这是跟家里断绝往来的第八个年头。

    如果说家中的其他人可怜,好歹在逢年过节的时候总能跟家里人常见一面,平常的时候与家里人来往,也没有人会过多的拦着,唯独姜阮涟。看似是这家里的主子,却从来不能跟自己的家人相见,这么些年过去,也只跟家人相见了一回,之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看来人是能够习惯在异乡漂泊的,哪怕是并不习惯,也会被迫接受。她突然没有那样子为纪柏琛担心,只是一股对于姜阮涟的怜惜的心涌上来。

    到底是可怜。这样的条件之下无奈嫁给自己父亲做妾,好在父亲总算不是个记性大的。父亲大概一年到头去不了那边几次,更多的时候是在母亲那边。父亲对于母亲无论如何都还是有真感情。在的这么一番对比之下,就是四婶娘那边不好了。

    姜阮涟从门口走进来,今天她穿了一件水红色织金祥云纹云锦旗袍,脖子与袖口的毛领用的是自己前段时间托别人专门带回来的青莲绒狐狸皮自己当时看着那狐狸皮,像是保暖的,原本想着需不需要给母亲送去,可是后来一想,母亲哪里缺这些东西,于是就将这东西二话不说都送去了姜阮涟那边。

    这件旗袍大概是家里过年的时候新做的,而这狐狸领子或许是嘱托了裁缝那边再亲自缝上去的。

    姜阮涟今日的妆容比起往日要显得艳丽许多,眼尾的绯红,无端的显得眼睛上挑,与平日那副柔弱的样子不同,此刻看着倒更显明媚鲜艳。更不用说那嘴上插着的鲜红的胭脂,面颊上不知道是自身的气色红润,还是擦上去的脂粉,总之看上去只觉得美丽,让自己挪不开眼。最后才看到人黑色的柳叶眉,那样的墨色,不知究竟是画出来的,还是本身便如同自己曾经读到的薛宝钗一样。眉不画而翠,唇不点而红。

    她想着想着便知道自己出了神,不大好意思的低头笑了一声。“你怎么过来了?外头天寒地冻的,你的披风到哪儿去了?”

    姜阮涟还是抿着嘴笑,自己在纪罗绮对面坐下来,手里拿着的暖炉仍然没放下。“我就说四小姐贵人多忘事,还问我怎么来了?今天已经是过年的时候了。四小姐,你瞧瞧你身上都穿着过年的衣裳了,马上就该去给太太姥爷拜年了。你现在倒是问我怎么来了?我的披风刚刚已经放下去了,我是专程来等你的。听到你这边没动静,我知道你还没起,没想到你已经坐在这里发呆了。”

    姜阮涟说到这里,又捂着嘴笑,伸出一根秋天的时候刚染红的指甲,一下一下的绕着圈。“你若是发呆也就算了,我真没想到你是这样呆的。今天大过年的,在这里发呆有什么意思?快些跟我走吧,图个新年的好彩头。要是晚了,太太跟姥爷该不高兴了。等会儿你还要去跟太夫人和太爷请安呢,今年你大概也没见过几次爷爷奶奶。”

    纪罗绮被这一番话逗笑了,接过一旁人递过来的披风套上,手上随意搓了搓,接过来一个暖炉子,看着姜阮涟从一旁的紫嫣手里接过披风套上,与姜阮涟一道走出了房门。

    真的已经过年了。今年已经是那头打起来的第二年了。想起来其实纪柏琛根本不是昨天才走的,只是自己的错觉罢了。其实人已经走了许久了,走到家里人都已经习惯了,没有这个七少爷的存在。说起来,家里也算是越来越萧条了。

    今年四房那边走了两个人,一个是自己的六妹,因为家里的缘故,于是毅然决然的选择了自杀。另一个是自己的妻弟,因为家里的缘故,于是选择再也不回到这个家中。

    纪罗绮想到这里,便只有叹气的心了。究竟是家里的错,还是这个封建制度的错,又或者是这个社会的错,已经说不清了,总之两个从小看到大的人已经离开了这个家里,下一个还会有人离开吗?如果有的话,下一个会是谁呢?这是大家说不准的。

    一路走出外面,路上不断有下人停下手里的活计来行礼。家人们总是惯于说一些吉利话,纪罗绮也从来不在这些方面磕待下人们。原本就是到家里来做工的,又没有必要说一定要分个高低贵贱自己,始终相信人人生来是平等的,哪怕大家有着身份地位权利,金钱的悬殊,可是当这一切外壳退掉的时候,大家的本质仍然都是人。既然都是人,那么就没有人为难人的道理。

    纪罗绮笑着从自己随身携带的包里面拿出来赏钱,那是一个又一个用红色绸缎缝的香囊,香囊里头放着的是金锞子或者金瓜子一类的东西。原本给银钱也是可以的,可是如今外头的钱算是越来越不值钱了,因为战乱谁也不知道今日的钱能买这么多东西,明日就能买多少。说到底还是金子最保值,于是家里一向给赏钱用的都是金子,除了家里人的月钱用的仍然是银子之外。

    下人们接过东西,高兴的又说了两句拜年的祝福话,便各自散开。姜阮涟看着下人们欢天喜地的样子,仍然觉得有趣,可是却在不知不觉中想起,自己进来家里七年多了,这是自己来家里的第八年。这可是整整八年。无论如何,八年对于谁来说都不是一个小的数字,无论如何,八年都是一个很漫长的时候。人能有几个八年人的一生,究竟能有多少八年能让人去挥霍?

    纪罗绮发完赏钱,扭过头去看见姜阮涟有些落寞的神色,于是悄悄转过头去,与人低声耳语。“我知道你想加大不了,我再去跟母亲说说,让你回家看看去。你今天要是闲着无聊,等会儿在父母那边应酬完了,一会儿晚上吃过年夜饭给大家伙拜完年之后,咱们几个小的就悄悄玩去。正好今年家里事情多,大家都指望着靠新年冲一冲晦气呢。你说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