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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冬日的时候纪罗绮学校里头放了寒假,眼瞅着过了下个学期,研究生就毕了业。可是至于研究生毕业之后要干什么,却总是没个定论。

    纪罗绮自己为着这件事情思来想去,有时候想着想着便出了神,望着天边远飞的鸿雁,总想不出个道理来。若说在这家里自然是不会有作为的,在这家中自己只不过是呆了一年又一年,纵然家中给了自己无视的荣光,可是这荣光说到底,也只不过是靠着主上的功德罢了。况且外面的世道是越来越乱了,自家自然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哪怕是真的到了这头来,只怕也不会受到多大的损失,可是如今外面世道乱哄哄的,覆巢之下有焉有完卵呢?

    纪罗绮近日总爱想这些事情,有时候说话说着便不说了,抬头正正的望着远方,而后又被叫得缓过神来。此刻,她又在思考,前段时间,远在东北的纪柏琛还传回来了一封信。

    那封信的内容跟前几封信也是没什么区别的,左右不过是先说了东北的情况,又说了自己的近况,让哥哥姐姐都放宽心去。如今,东北比先前更要乱了些。虽然日本人的战争已经平息的七七八八,可是这所谓的平息却指的不是将日本人打了出去,而是被日本人占据了东北平原和华北平原。纪罗绮心里担心着弟弟,想着从小就没离开过家里,娇生惯养长大的少爷,一朝自己去了那样的地方,偏偏还要在日本鬼子的窝里呆着,又不知道是何等的危险境况。

    而且就算是换个角度讲,前段时间传回来的信里面说加入了某个组织,自己早已忘了那组织是个什么,只记得也算得上是颇有能力与影响力。只不过现在的个个派别纷纷扰扰的多了去了,除了如今组建了政府的,其他的前两年也都是有过的,如今各种各样的遍地都是,谁也不知道加的是哪一个。况且看如今的势头,各种势力纷纷出现,究竟最后是哪一个掌握了国家大权这也说不准。况且,国家最后究竟是要走个怎样的路径?这也是说不明白

    的。

    可纪罗绮还是感到高兴。高兴弟弟能够走出这个大宅院,高兴弟弟能够为自己想做的事情去奋斗,高兴弟弟能够在自己希望的领域里面做出一番事业,哪怕这件事情注定是辛苦的。

    如今的国家是需要守护的国家,如今的国家是战火纷飞的国家,如今的国家是陷于危难的国家,若是人人都只想着小我的安危,而不顾国家的死活,那么这个国家的灭亡,也就只是迟早的事情。当危险真正来临的时候,整个国家的人民都是一样的,无论贫富贵贱,无论家中是何等的殷实大户,若是只想着自家的一些小事,冷眼旁观国家的兴衰,那么待到国家大难临头的那一刻,大家谁又能善终?

    纪罗绮自认自己是早些看明白这个道理了的,可是家中的长辈们祖先叔伯们究竟看明白了几分,自己便是不大能想通的了。且先说自己的爷爷前两日去探望的时候,老爷子大概是冬日里又病重了一些,伏在床榻上咳嗽,对于外头的事情自然不可能不知道,却最终是什么都没说的。

    纪罗绮当时坐在一旁侍奉汤药太夫人手里,拿着药碗让丫头仔细的看了之后才敢递过去老太爷嘴边。纪罗绮一边侍奉着,一边去看爷爷的神色,虽然身子骨是有些不大好了的,可是看样子却是极好的。大概老人家也没有什么烦心事,从出生开始就是天骄之子,后来又一举登科,再后来,哪怕清朝没落了,家中却仍然是欣欣向荣。富可敌国,又更不用说权势滔天。在政界军界或者是商业圈里面都有一定的话语权,继承了这样的庞大家产,纵然料理是费了些心事,可是在外头说句话却是从未有人反驳的。

    纪罗绮思绪越飘越远,却又不问爷爷是否知道外面究竟是何种情况。

    姜阮涟原本正在一旁站着研墨,这墨是前两天的时候忘了哪家送礼的时候送过来的,据说是上好的墨写出来的字经久不淡,而且墨香浓郁。姜阮涟房中也不缺几块好木,一是家中最不稀罕这样的东西,左右是不缺的,二是纪罗绮隔三差五的也派人送去一些,纵然自己大字不识几个,可家里好看的文房四宝确实不知有多少。

    她察觉到纪罗绮片刻的失神略微往前倾了倾身子,问道:“怎么了?小姐在想什么?”

    纪罗绮被这一下子叫的回了神,摇了摇头说道:“没想什么的,我能想什么?只不过是想着我今年年过了,明年年中就研究生毕业,至于我下一步是要继续往上考,还是要做什么,我有些拿不准主意的。”

    姜阮涟的手不停,一边研磨,一边随口说几句话。“小姐读到如今这一步不容易,为什么不准备继续往上考呢?我听人说读书读的总不过是一个学士,学位小姐,当年出国留过学,如今研究生倒是在国内读了,倒不如趁着这段时间再申请一个国外的硕士,从国外读了硕士,那身份自然是又读一层金的。”

    纪罗绮不知道把这句话听进去了,几分轻轻的点头说了一句嗯。其实自己断然不会再去一趟国外的。如今,国内的形势越来越紧张了,指不定哪一天就会打起来,而这家里头整日里也是乌烟瘴气的,且不说大娘子与姨娘们之间的斗争,就先说这家里头平日里不断的小事,自己就断不能走。

    周玉仪虽然不屑于跟切实计较,可是确实出了事情,若非触及到大房,荣耀也自然不会管,必要的时候出了事,自然是把妾推出去顶锅。姜阮涟一个弱女子在这边又无依无靠,母家那头也许久没有再传来消息,自己原本还想着今年过年的时候再派人去打听打听,好歹有个音信回来。母家那边帮不上忙,家里又没有人能时常护着自己,若是再去了国外,只怕回来的时候姜阮涟在不在这家里也是一个未知数。

    实在不是自己太过于小心谨慎,只是这家里如今乱哄哄的,有些事情防了总好过不防。

    至于不去读硕士学位,只不过是觉得如今这样的情况,自己莫要说是读上了硕士学位,就算自己读到博士也是于事无补的。如今的情况左右是乱糟糟的,莫要说自己读书,这读书与不读书本质上也区别不大了。

    若是有朝一日战乱起,谁管究竟是什么学生,左右都是一样的,救不了国家,也救不了人民。

    正如当初纪柏琛毅然决然的离开这个家一样。读书什么时候不可以?可是拯救国家却是刻不容缓的事情。偏偏自己现在是没有办法离开家的。若是自己要走,无论如何要带着姜阮涟一到离开这个家里,可是现在自然时机是不成熟的。

    纪罗绮越想越忧愁,忍不住的叹了一口气。

    姜阮涟停下了研墨的手,在纪罗绮对面坐下来,轻声问道:“可是有什么心事,你有什么心事,自然是不妨与我说的。你在这家中,若是连我都不信了,那你还能信谁呢?就算我不能帮你排解一些,可是就像你曾经说过的,有什么烦心事说出来,总归会好受些,一个人憋着,我也怕你憋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