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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厦那边久久没有再有动静,这样的大事急不得,单靠家里头两个人自然是做不成的,两个人手上能有多少钱,哪怕真的有,那也只是有限的。战争是一场无底洞,真金白银砸进去,未必就能见得成效,人家之前就有话说过战争那种事儿,一个人对应着好几两银子,一个个的砸下去,再加上兵器,只怕是要把那银钱堆的跟院子一样高,要堆出十几个院子,用银钱铺满土地,那才是赢的之后。

    纪罗绮与纪柏珣都没有这样的力量,纵然是高门贵子贵女,可是遇上这样的事情,也只好先从长计议。好在罗广明早已不是前两年刚刚带兵打仗的时候了。他现在早已明白,许多事情原本就是急不得的。前两年的时候,他或许急着打仗,或许急着成功,或许仍然耐不住性子,可是这两年,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都在告诉他,你所谓的坚持与勇敢,到头来只会害了你自己又害了别人。

    罗广明,于是在后来的日子里逐渐学会要如何沉稳,如何沉得住气。若是放在前两年,他只会当做是两人不再想帮忙,索性就赶紧早日回了东北去。在那边若是能多杀几个日本人,也算是自己的功德一件。可是现在却明白,并非是两人不想帮忙,而是这件事情实在就是一件无法帮忙的事情。必须要等,也一定要等,要等到很久之后,等到两个人终于想出一个万全之策。现在东北已经沦陷,至于是沦陷三年还是沦陷五年,其实这并不是没有差别。

    两人那番话说的情真意切,罗广民没有办法不相信。纪柏琛刚刚刚去东北的时候,罗广明仍然也怀疑过,怀疑过从小娇生惯养细皮嫩肉的少爷是不是能扛得住东北的苦寒战争,会不会把少爷吓破了胆,会不会让少爷在大半夜哭着想念自己曾经的优渥生活。可是一切的一切都只是罗广明自己的想象,一切的一切都没有出现。

    少爷的确不习惯,少爷的确对于东北的许多事情都不知道,但是少爷在学或许身上仍然有戒不掉的少爷脾气,可是那已然是微乎其微,甚至已经是没有什么影响的。于是少爷逐渐的融入了东北这边的人民,哪怕身边还跟着两个侍从,可是却仍然在东北扎了根。现在东北沦陷,纪柏琛与罗广明身边的人能走的大多都暂时离开了东北,只有暂时离开东北,才能为自己赢得一线生机,只有人活着才能够为东北谋求后一步的发展。所谓的文明,所谓的国家,原本都只是天方夜谭,这一切的一切的本质,都只是人,只是为了人活着,为了人能够堂堂正正的活着,为了人能够用自己喜欢的方式活着,为了人能够不被欺压的活着。这才是战争的实质。

    战争的本质不应该是为了保卫某一个文明的存在,也不应该是为了保卫某一些文化,更不应该像被美化的那样说能够传播文明以及其他的成果。那都不是的。似乎一切都觉得人命是最不重要的,可是在历史的长河中,人命往往是最重要的。要先在意人命,而后再去在意那些所谓的文明。文明是人所创造的,只要人活着,文明还会有千千万万。可是若是人死了,只留下一堆空荡荡的文明之后,每一次提起文明,想到文明的辉煌灿烂,就不得不想起文明背后究竟沾着多少人的鲜血,究竟有多少无辜的人,为了这个文明往死。这永远都是不值当的。

    罗广明深谙这个道理,于是罗广明不再多言。

    纪罗绮与纪柏珣心里自然还牵挂着这件事情。无论如何,自然是早一日解决早一日的好。或许有人说已然沦陷,那么沦陷三年还是五年或者是十年,八年原本也是没有区别的。可是这本质上是有很大的区别的。少沦陷一天,甚至一分一秒就少有一个同胞遇难。少沦陷一天,甚至一分一秒就会多出一条生灵的活路。那些人都是活生生的人,他们不是草木,亦不是那些无情的古建筑。

    那些其他的东西都可以被摧毁,唯独人命不可以,也唯独人命万万不应该。人民应该被保护,应该被珍视,因为那毕竟是一条生命。不单单是人命,哪怕是其他的鸡鸭鹅犬的命,也同样应该被珍视,所有的生命一律平等,在一切面前只有生命才显得最为重要,最为奇迹。

    可是纵然两人心中有着怎样的想法,却都也明白,现在是急不得的时候。家里不是能够无缘无故的插手东北那趟浑水的人,若是想要真的让家里插手东北那趟浑水,除非罗广明能跟家里有什么利益联系。可是一个一穷二白的穷小子,除了在东北那边有些战功之外,其他的一概没有,不能为家里提供帮助,对家里而言也不是什么好选择,又如何跟家里插上联系?

    纪罗绮与纪柏珣为这件事情不免感到着急,可是着急之后却只能叹气,一件法子想不出来。这样的权贵之家,若是能够屈尊降贵的任由,一个与自家没什么利益勾连的人,进门也就罢了,偏偏这家中最是不允许的。这家里向来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平头百姓连家里的门槛都进不来。更何况是那样子的,在爷爷眼中被视为反动派的人,更不要再说其他的空话了。

    纪罗绮与纪柏珣考虑到此处每每叹气。

    只是话又说回太爷身上。眼瞅着如今日子一天热过,一天太爷前两天的时候似乎又不知道是怎的,不小心又染了暑热,这两天彻彻底底的闭门不出大夫来来回回的跑,一天把三四次麦,却也把不出个所以然。只不过老人家原本就是老了的,有些病病痛痛,原本也没什么,只是每每瞧着自己创下的一番基业,自己将祖宗的基业守的如此的好,没有毁在自己的手里,心中却也多几分宽慰。

    1961年出生,到如今已经是足足的九十多年,无论在何人眼中瞧着这都该是十足的长寿之象,所以哪怕到了如今多几分病痛,原本也是没有人在意的。无非是多病痛罢了,人老了,总归会有这一招,哪怕家里人多少还有些悲伤,可是太爷自己早已经看得明白。

    纪罗绮对于爷爷那面的情况自然不多,管爷爷心中自然有爷爷自己的考量,只怕爷爷要是能熬过这个冬天,就还能再多活一段日子,可若是熬不过去,今年怕是命就得交代,在这里总归瞧着医生来来往往的看,却也知道是看不出什么道理来的,家里头的医生虽说是医术高明,可是谁又能管的了人的生死呢?有道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所谓的钱财所谓的尊荣,在人闭眼的那一刻,早就都化为云烟散,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罢了。

    太爷的身子一日差过一日。到了新历七月中的时候,家里头的人多多少少都放了暑假上学的,自然都空闲下来,无非是家里的小辈们还要在长辈的安排之下去私塾读书。按照家里人的说法,他也总是支持。他也总觉得这些不过是小打小闹,所谓的夕阳也只不过是一时的,说到底之后,科考才是正路线,自然之后,家里的孩子们都是免不了走科考路的。既然男孩子要走科考路,那老祖宗的东西就不能忘却了,自然还是要学着。

    至于女孩子们,家里头倒是显得宽泛一些,虽说不大支持女孩子上学堂,却也总支持女子总该读两本书,识得几个字,这才方是贤妻良母。至于附庸风雅的那些女孩子,也该会些左右目不识丁是好的,可是会几个字当个才女也是好的,所以家里头对于这个并没有管的十分严。

    新历七月中,太爷的身子一天差过一天。纪罗绮现在倒是彻彻底底的在家里头闲下来,除了平日里要写写教案之外的,其余的倒是没事。姜阮涟向来不好出门,况且这又是暑热最严重的时候,整日里窝在屋子里,按照纪罗绮那些开玩笑的话说,倒活像是一只吃饱了就要睡的猫。姜阮涟对于这番话充耳不闻,只趴在毯子上,懒懒的起个身子,瞧着对方一眼,又懒懒的趴下去,仍然翻了个身,旁边紫嫣帮着扇扇子。

    纪罗绮瞧着对方那副样子,心里只暗暗发笑,有些话自己当真没说错,小娘如何看来的确像是一只金贵的猫。那样子的娇憨,那样子的美丽。无论如何让自己移不开眼。人人都说小娘是乡底下来的,自己却从不这样觉得。小娘远比那些人更开明,更仁慈,更有人情味,更懂得把人命当命,这已然已经是够了。至于所谓的乡下还是城里,这原本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乡下如何?城里又如何左右?大家都是人,大家都是生活在苦难中的人,那么城里人没有资格去嘲笑乡下人,乡下人又何必因为这些身份自卑?如此才是对的。

    姜阮涟躺在榻上休息的时候纪罗绮就坐在桌子边上扒荔枝。这几个月的荔枝素来是好吃的,听说这两天家里头专门采的新鲜的妃子笑,从家里头专门的果园子那边送过来的。自然有好东西先送了主人家这边,而后果农们才能再拿去卖,另外还要再把卖了的钱交了珠子。纪罗绮对于这些事情,略知一二只是自己无论如何管不着,瞧着厨房刚送过来的新鲜的冰镇荔枝,于是就坐在桌子边上扒荔枝。

    紫嫣一只手撑着扇子一下一下的为躺在榻子上的人扇风,眼神倒是时不时的看纪罗绮,两人一对视,瞧着姜阮涟已然轻轻的睡了,于是紫嫣掀开帘子出了外间,两人仍然不大声说话,怕吵醒了里头的人。

    纪罗绮手上扒荔枝的动作没停,把扒出来的白嫩嫩的荔枝放到一旁的碟子里,头头也不抬的问:“小娘这两日一直这么爱睡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