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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公馆内仍然是热闹的。这是新年的第四天,公馆内来来往往的客人还是络绎不绝。不管是一些相近的亲朋,还是一些好友,都在匆匆忙忙的上门来拜年。今日一张拜帖,明日一张拜帖,今日一桌牌,明日又是一桌饭,整个公馆上上下下忙得不可开交。

    纪罗绮又用起了自己装病的伎俩,年年到了这个时候自己总说前几日的时候吹了风,或者是受了累,觉得身上不大舒服,以此来逃避了剑客。周玉仪也知道自己这个女儿是不愿意跟外头那些人打交道的,于是也就顺着这个女儿去了,只要不是什么太重要,非见不可的客人便都说自己的女儿正好赶了风或者是伤了病,这几日也不方便见客了。

    不过几年闹下来,大家公馆里面倒是都笑称说,一到了这年节后几天,这些小姐少爷们就总是要生病,可是也不见得请个医生看看。大家都是开个玩笑的话,说这话也只不过是随便胡乱说几句,小姐少爷们在新年的头上也没有几个生气的,都只笑一笑就罢了。

    纪罗绮正坐在屋内读一本英文的小说。最近外国的新思想实在是越来越澎湃,自己看着这些书,总觉得有什么在自己的心中挥之不去,可那究竟是什么呢?那是一种热情,是一种无法言喻的热情,是一种无法抒发的热情,是一种深埋在自己心底的热情。仿佛这不单单是热情,这更是自己的动力,这股热情激励着自己去做事情,去做一切事情,去做一切自己想做的事情,并且让自己坚信自己是一定能成功的。

    她若是在往年这个时候早就去了姜阮涟那里。一个姨娘家里自然没有人要专门来见也没有宾客会去叨扰,那边又没有亲戚来见,自然过年的时候就显得孤寂。前几年她总怕人一个人闷在屋子里,憋坏了,又怕新年人人都家里团聚,唯独姜阮涟身边没个亲人,怕姜阮涟觉得心里不高兴,或者是落寞,再憋出什么病来,于是年年都过去找让人空不出一点时间来悲春伤秋。

    今年任总算回了家里,可就是让自己有些无聊,想要去找都不知道能去找谁。家中人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干,前些年姜阮涟还没嫁进来的时候,她喜欢去找纪罗绛。纪罗绛只是挂着跟家里人一样的姓氏,可实际上跟家里人却是不一样的人,因为是外头捡来的,所以从来也没有什么亲戚来找,朋友也就那么几个,过年的时候也算得上是清闲。纪安湫又懒得带着这个养女去外头跟那些人虚与委蛇,所以纪罗绛简直就是整个公馆中最空闲的人。

    不过后来纪罗绛跟纪柏珩成亲,纪安沁吴时祖的亲戚两个人自然得跟着一起去见见整个二房见客的时候纪罗绛也不能幸免于是纪罗绮也就没了个玩的人,不过好在前脚那头出价,后脚家里就又进来一个新人,还是在整个省城都举目无亲的,所以自己过年又添了一份乐子。只不过如今这个人也走了,尽管自己知道明年还是会回来,可是如今不见着,心中却有些落寞。

    自然这份落寞是不多的,更多的是替人高兴。心心念念那么多年,终于能够回到家中,而且姜阮涟的回家还有自己的帮助,自己想不到心里会有多么的高兴。

    “北栀!”纪罗绮和助手编的英文书,抬起头朝外头门叫了一句,北栀立马进来,手里还拿着没做完的针线活。

    “小姐,有什么吩咐吗?”北栀拿着针线活匆匆忙忙的赶进来,看见人坐在桌边,连忙问道。

    “没有什么吩咐的,不过是有些无聊。”纪罗绮摆了摆手,指了指另一边的一个凳子,“今天家里见客的见客见亲戚的见亲戚见朋友的见朋友,一个个都忙着我装了病,不愿意看那些人,自己一个人在屋子里却也闷得慌,想着今天你在外头便让你进来陪我说说话罢了。”

    “还不是小姐非要装病,要不然小姐倒是出去见见大太太的亲戚或者是大姥爷的朋友,也没什么不好的,您说对不对?”北栀笑着在桌边坐下,手里仍然拿着自己的针线活有一搭没一搭的陪人聊天,“原本您也不无聊,总喜欢去找姨娘,这次您亲自帮人求了情,又把人送出门口,这倒是把人送走了,您倒是自己无聊了。”

    纪罗绮听了这话,嘴往旁边一撇,抱怨道:“我无聊归我无聊,可是人家又不是专门要给我解闷的,也没有职责管我的事儿,我无聊又跟着人家什么事儿呢,我总不能因为自己无聊就不让人家回家了吧,哪有这样的道理,那我不成土匪了吗?”

    “是是是,您是这家中最为别人考虑的人,整个家中谁不知道啊,您对姨娘可谓是关怀备至,我们私底下都说呢,姨娘实在是好命,虽然平常不见姥爷去姨娘那边几趟,您倒是隔三差五的就跑过去。”北栀轻轻笑着以开玩笑的口吻,随便说道。

    “那又怎么了呢?人家离开了这家里孤零零的一个人,到咱们家来,难道我还能磕待了人家不成吗?你们平常都不愿意去那边,主子们也没个往那边走的,若要说唯一愿意往过走的,不就是我这个被他们说不知礼数的吗?我既然都不知礼数了,跟姨娘走的近点又有什么?况且六妹不是也整天跟陈姨娘在一起吗?”

    “我不过随口一说,小姐,怎么又动起气来了,我有什么可抱怨的,小姐自然往哪边走就是往哪边走的,我们底下人是不议论的。”北栀轻轻地笑了笑,又听到纪罗绾,叹了一口气,“不过六小姐这命也实在是有些不好,偏偏摊上了那样的姑爷,平常不是摔碟子就是摔碗的,六小姐都有了身孕,两个人也未见得消停一阵。今天六小姐还跟着姑爷去见姑爷那边的来人了,姑爷的母亲跟父亲还有哥哥嫂嫂都来了,看似一个个的向着六小姐,实际上我看着一个个还是向着姑爷。”

    纪罗绮听着这话,心里不是个滋味,却也不知道能怎么办。自然是想做一些什么的。被这个旧制度旧礼教摧残掉的吃掉的人太多了,自己已经见证了一个又一个不能再见证下一个了。可是自己却无能为力。如今已经是木已成舟的情况,当初人成婚的时候,自己没赶上,后来人怀了孩子,自己也没赶上,等到自己赶上的时候,人已经有了身孕,甚至是有了一段时间的身孕,两家都极其重视这个孩子,自己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把这给孩子帮忙拿掉,那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况且就算把孩子拿掉又能怎么样呢?把孩子拿掉,两家的联姻也还在继续,把孩子拿掉也并不能让这对夫妻脱离苦海。这个孩子只是两家联姻更加稳固的纽带,可是说到底这件事情的根源也不在这个孩子。若是非要算的话,这件事情的根源甚至不能是尤青也不能是纪和悯,非要算,只能算是这吃人的封建礼教,是这吃人的旧制度,而不是每一个人。每一个人都在被李教吃掉,每一个人都在用李教把其他人吃掉,大家就这样子将自己的悲剧又延续给别人,这场悲剧就永远没有尽头。

    纪罗绮垂下脸去,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你们都说是六妹命不好,都说是六妹没收到福分,有的人说过几年等孩子出生了再大些,六妹跟六妹夫不管如何都会为了这个孩子和平一些的,可我却觉得不见得。六妹夫那样的人我看好歹都是分不清里外的,两个人都是这场婚姻的牺牲品,他却整日反过来为难六妹,你说这叫是个什么事儿呢?咱们家金尊玉贵的女子,怎么偏偏成了亲?就要忍这忍那的呢?我实在是觉得这不合适。”

    “嗨,这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女子一生不就是这点事儿吗?相夫教子,人人都这样说,所以哪怕咱们家的女子成亲了,不用到人家家里去,可是让这些丈夫总也是女子的本分。”北栀只是略微低头叹息了一声,手上的针线不停。

    “这有谁能说的准呢?这样的规矩究竟是谁定的呢?难道是从来如此吗?可是从来如此,怎么就不能改了呢?”纪罗绮有些愤愤不平,声音不觉得大了一些。

    北栀听着人大了一些的声音,仍然做着自己手上的活计,扬起脸来笑了笑。“小姐,不要问我小姐去学堂问先生,或者是去问家里有学问的人,哪个不比问我好呢?我哪里知道这些事情呢?小姐若是真的想倒是自己去研究研究,在这里跟我说犯不上的。”

    纪罗绮知道北栀没什么坏心思,只不过是心里这样想,便嘴上这样说罢了,所以也不愿意再把话说下去。两个人聊了一阵,并没有解除掉自己的苦闷,反而自己觉得更加的苦闷,心中对于姜阮涟的思念倒是又浓重了几分。若是在往年的时候,自己此刻早就跑到人家院子里,可是现在那个院子除了几个打扫的下人之外,其他人大多都放了假,或者是去前厅帮忙了,那个院子自己就是进去也是空空荡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