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明润长得并非如何英俊,却容易叫人过目不忘。浓密但细而修长的双眉,或浓或淡地隐藏于斜刘海之下,眼眶的睫毛倒是浓密乌黑到无人可比。眼睛有些血丝,但乌黑明亮,炯炯有神。鼻梁高挺,嘴唇薄薄的。皮肤白皙,瓜子脸的骨架修饰着略长的脖子,显得极为精神。

    田明润并非大司库亲传弟子,甚至在他十岁之后,一次都没有回到过大司库府。作为一名自小就随师父在外地任职的外宗弟子,能在这个年纪就做到今天的地位,殊为不易。

    来到二人跟前,田明润稍稍还是有些拘谨,讪笑之后,拱手行礼。

    待他起身,孙雪琪嘻嘻一笑,拉了拉林月的衣袖,这才一拍脑门,笑道:“嗨,瞧我这记性,河西催款的折子,被我压着也是有段时间了,今早还想着呈给司正大人审阅。这么重要的事,居然被我给忘得一干二净。你们聊,我要先去处理了。”说完,大步离开了。

    田明润有些羞涩,甚至不太敢与林月眼睛对视,偷偷看了一眼,见她正注视自己,脸上不由一红,拱手施礼道:“田明润见过师姐。”他比林月还要大了几岁,但正式入门却比林月晚了几年。

    林月见他羞涩样子,不由得也是笑了:“眼睛这么红,昨晚也没有睡好?”

    田明润虽说几乎每天都能见到林月,但与林月说话的机会却不多,这时听到她关心自己,很是高兴:“多谢师姐关心,最近公务繁重,确是有些天没有睡好了。只是我没有什么,师姐昨夜一夜未睡,也要多注意保证身体。”

    林月点了点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二人虽然互相均有好感,但算不上熟悉,一时间均感到有些尴尬。

    是我该问他好呢,还是等着他问我?

    林月有些不知所措,见他也是有些局促,没话找话,问道:“你姓田,又是田师叔推荐来的圣州,我还听说,你们都来自东州,是同宗吗?”

    田明润正因为林月刚才的沉默觉得有些尴尬,见她开口问话,顿觉有些高兴,回道:“我出自东州东城世族田家,我父亲是田家上代家主的嫡次子,我嫡亲伯父是当今田家家主。伯父没有男丁继承,年纪也大了,已经定下今年年底就将不再担任家主,将家主之位让家父。田师叔出自东州宝山县浦月田家,还是浦月田家小宗。要往上追溯六代,才是浦月田家嫡出。而浦月田家宗主往上追溯十三代,正是出自我们东城田家,为嫡出第六子。因此,田师叔家族所在的浦月田家虽说出自我们东城田家,但已经属于远支中的旁系。田师叔家族数辈庶出,在浦月田家已经是进不得祠堂正殿,更不要说东城田家祖祠了。因此,我与田师叔在圣州来说算是同宗同族,但在东州,则只能算是同宗,而非同族。”

    我只是随口一问,他却告诉我这么详细,是因为他很在意出身,也为更接近田家嫡子而自豪。

    林月听得出来。

    林月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反问道:“哦,这么说,你的出身比田师叔要高贵许多?”

    田明润自然听出了林月的不满,脸上不由得就是一红,躬身行礼,道:“虽然在圣州,这种话不能说,但在东州,这是事实。在圣州,庶子除了不能获得家族家主之位的继承权,其他与嫡子无异,至少不会有姓氏之别。但在东州,庶出子女以出生时的家族主母姓氏为姓。连获得家族姓氏的资格也没有,更不要说家族继承权了。田师叔本也不姓田,他的田姓,还是因为他被遴选为圣州弟子之后,浦月田家主母特意赏给他的。但也正因为这点,让师叔生母受了不少磨难。一直到师叔获得官职之后,师叔生母在家族的境况才算是好了一些。”

    林月觉得奇怪:“主母赏他姓氏?”

    田明润点头道:“是的。在东州,虽然家主决定家族重大事务,但并不是所有事都是家主一人说了算。比如庶子的姓氏均随主母,而不是家主能定。如果家主没有嫡子,也只有主母有权挑选一名庶子或者旁宗子弟立为嫡子,准其继承家族姓氏及家主权力。这项权力只属于主母,即便是家主,也不能染指。这是东州几千年传下来的规矩,历来如此。”

    林月这才明白,点了点头,道:“哦,原来如此。那你呢?”

    田明润道:“我爹是嫡子出身,生下来就有资格获得家族姓氏。我也一样,是家中嫡次子。田家宗族祭祀,我可以随父亲进入祖祠正殿。”

    他很得意,或者是天生的优越感。

    林月却有些失望:“既然东州庶出子弟不能获得家族姓氏,而田师叔家族又是已经六代庶出,为何还在你们田家族系之中?”

    田明润并未察觉林月的不满,道:“在东州,庶出子弟在成家之后,是可以另立祖祠的,宗法上并没有限制。而另立宗祠一般也都是大宗所强制要求,只要能继续容于大宗,极少有小宗会主动开宗立户。庶出二十几代尚且归于一家,在东州也是稀松平常。而只要没有另立祖祠,那么不论姓氏是什么,依然是原家族成员。田师叔家族就是如此。”

    是的,大树底下好乘凉,为了更好的生存,谁又会愿意选一条明知道要艰难得多的路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