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

    乱坟岗。

    赵怀英背对辛济,望着东方冉冉升起的红彤彤的太阳,静静地站着,一动不动,宛如一尊雕像。

    辛济胸口终于不再那么难受,挣扎着能够站起,望着赵怀英的背影,本来不想说什么,但想了想,还是淡淡地说道:“我毕竟在圣州待了好多年,虽然没有与人交过手,但却见过不少高手过招。”

    赵怀英一动不动,一言不发,就如没有听到一般。

    辛济长出一口气,终于算是吐出了胸中那团浊气,更觉轻松。拍拍身上的尘土,捡起地上早已经熄灭的灯笼,朝着驿站的方向,边走边道:“你们全都是天上人物,不是我这个无知小辈所能揣测明白。只是,降魔掌是天下绝伦的掌法,居然要凭着蔑视天下的气势,才能发挥最大的威力?无稽、荒唐,更像个笑话!这个笑话田青云很懂,他知道你更懂。”

    赵怀英终于有些点反应,轻叹一声,但依然什么也没说。

    辛济边走边走,一个不小心,脚上绊倒了藤条,差点摔倒不说,还牵动了伤势。踉踉跄跄几步,这才稳住身子没有摔倒,但胸中气血翻滚,喘息艰难,眼前一阵阵发黑,只能又停下脚步,调整内息。许久,终于再次觉得好受了些,这才回头看了看赵怀英,又道:“你是故意要放他走,是吗?”

    你放走了田青云,算是给我留下了一个无时无刻不再等着要我命的威胁。

    但这种话就是指责了,是不可能说出口的。

    赵怀英叹了口气,还是没有说话,但却回头看了一眼辛济,又转过身,继续朝着东方冉冉升起的太阳,开始了吐纳修行。

    辛济胸口不再那么难受,但从刚才赵怀英的举动,知道没他允许,自己是不能离开的。心知他也会有话要跟自己说,也站在那没有动弹,暗暗运转法力疗伤。

    也不知过了多久,赵怀英突然淡淡说道:“你还看出了什么?”

    辛济正好运转了一个周天,闻言冷笑一声,说道:“我还看出,你放走他,也并不是因为什么师兄弟之间的情谊。你是不会将师兄弟情谊看得比律法还重的,就如你不会因为我曾经出自大司寇府,而对我这些年犯下的事不予追究一样。”又是一声冷笑,道:“如果你是那样的人,你也就不是你了。”

    “唉,”长久的沉默之后,赵怀英没有回头,叹了一声,说道:“田青云的阴谋已经败露,他也知道今后绝不能公开露面了,因此留他一条命,也并没有什么大碍。我知道你担心被他报复,但你大可放心。你对他来说,已经没有了价值,他那般谨慎,是不会为了你而冒险的。”又是一叹,道:“就算将田青云在这里正法,什么也不会改变。他虽是主谋,但他重伤圣州钦犯万长有,这是有功的。他是算计了怀雄,但以功抵过,他没有必死之理。”

    这是实话,也是真心话。你以为此放过田青云,值得我的敬重。

    赵怀英转身看着辛济,表情很怪,道:“我已命致公昭告天下,赵怀雄、田青云奉命抓捕圣州钦犯万长有,不料却被万长有暗算。二人虽合力将万长有诛杀,却不幸双双不治。此事件中,同时遇难的还有各府其他七名弟子。他们都是死得其所,并没有辱没圣州弟子的身份。”

    真相到底如何并不重要,但这就是后世人要相信的真相。

    辛济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头,看着驿站的方向,陷入了沉思。

    赵怀英继续背着双手,看着远方,长叹一声后,平静地说道:“圣州各府互不统属,争权夺利,面和心不和,哪家没有自己的小算盘?不管这次案件的真相到底如何,都免不了给人留下大司寇府借机打击别府的口实。”

    赵怀英缓缓转过身,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怀雄与田青云虽然在各自门中不受重用,但毕竟也是大司马府与大司库府的弟子。双双殒命在此,流言蜚语,本身已让两府难堪。如果公开真相,只会促成两府合力为难我们,真是那样的局面,大司寇府的处境可就艰难了。”

    赵怀英又叹了口气,道:“唉,我虽能将田青云击败,但击败之后呢?无非只有将他在此击毙或是擒获这两条路。他罪不至死,将他击毙,我良心上过不去。将他抓获,他虽然是主谋,但除了口供,我还能拿出什么?以他巧舌如簧的本事,到了圣州必然是要翻供。真到了那个时候,不论最终结果如何,也不管真相如何,大司寇府都会承受极大的压力。被别有用心之人利用,给大司寇府戴上打击异己的帽子,也是可以预见的事情。真要发展到那一步,大司寇府就会成为最终的输家!”

    辛济明白赵怀英为什么那么着急结案,这些话从他嘴里亲口说出来,不过是证实原本猜测罢了,苦笑着摇了摇头,道:“可笑我一直班门弄斧。想想这几天我的所作所为,也真是滑稽可笑,一定让你觉得我就像个马戏团的小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