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绿织被带出来,重六的神经都紧紧绷着,生怕周围那些打手再次将棍棒举起。

    严绿织面容憔悴消瘦,发髻也乱了,整个人形销骨立,那宽大的衣服仿佛是挂在一具骨架上。若不是两旁两名健壮的婆子们架着,恐怕她连路都走不稳。

    明明才被那鬼胎折磨得半死,却又被关进柴房饱受惊吓,她的眼神都有些呆滞了,整个人傻傻的,看到了掌柜和重六似乎也反应不过来,嘴里只是一直念叨着,“芊芊……我想看看芊芊……”

    重六心中怪难受的。严绿织的父亲好歹是个提辖,这沈钰轩竟然也敢?!

    恐怕是丈着绿织娘家颇为遥远,才敢如此无法无天地对待自己的正妻。

    重六忙过去要将绿织搀扶过来,忽听一苍老但颇为有力的女声道,“住手!我沈家的媳妇岂是你这等肮脏下人配碰的?!”

    沈钰轩表情一变,所有家丁也都肃然起来,向着两边让开。来者是一名年约五十七八的贵妇人,一身华贵的衣服堆叠着却显得有些臃肿,那张年轻时也曾秀丽过的脸,却因为常年累月做些重复的表情,而显得分外刻薄。一双眼皮耷拉下来的三角眼睛带着怒色和凶悍盯着祝鹤澜和管重六二人。

    “母亲,您怎么出来了?”沈钰轩柔眉顺目地问,一副孝顺儿子的姿态。

    “我要是再不出来,沈家岂不是容随便什么闲人宵小进出的菜市场了?!”沈老夫人端着一副凛然不容侵犯的架势,冷眼瞟着明显更加惊惧的绿织,”进了我沈家的门就是我沈家的人,和两个来历不明的男人勾三搭四,现在还要跟人家走,要不要脸?“

    绿织的身体颤抖起来,羞愧耻辱交替出现在她原本麻木的面容上。

    重六心里一股邪火被沈老夫人那刻薄尖酸的语气逼了出来。

    若是以往,他或许也就忍下去了。可是今天反正已经骑虎难下了,他便也干脆放开了。

    心中虽怒,但他面上却笑得愈发灿烂,灿烂到有点贱贱的,”哎呀,老妇人您可真是谨守妇道冰清玉洁深明大义,怪不得黄员外这么看重您,五年前还放下生病在家的夫人与您结伴同游云柘山整整三天,这可真是令人感动啊!”

    “你是什么东西!信口雌黄什么!”重六的话音还未落沈老夫人就愀然变色,众人也都大惊,沈钰轩更是狐疑地望着他的母亲。

    在沈家做了五年以上的人都知道五年前夫人确实去过云柘山拜佛,而且确实是待了三天。

    问题是这来历不明看上去像个跟班的小子怎么会知道,而且还说她是和与沈家有生意往来的黄家家主一起……

    恼羞成怒的沈老夫人也放下了端庄的身段,伸出一根留着修剪精细的长指甲的手指指着重六,“还不把这两个闹事的抓去送官!”

    送官?重六在心中冷笑。那敢情好。

    反正县太爷也跟掌柜有生意往来呢。

    “老夫人您可千万别生气,小的要是说错话了,您就当小的是放了个屁。不过您也是个女人,自己也有过女儿,怎么就不知道心疼心疼别人家的女儿呢?”重六露出一副冥思苦想的纳闷表情,那目光里却透着一分浓重的嫌恶。

    他这话一出,原本只是惊怒交加的老妇人,忽然脸色煞白,满面恐惧,说不出话了。

    她确实有过一个女儿……

    在她年轻的时候,有沈钰轩之前,她生过一个女儿……当时还是偏房的她恼恨生得不是个儿子,而是个“赔钱货”。女儿出世后她只觉得她的哭声吵得她厌烦,看哪里都觉得讨厌。有一日半夜她被女儿吵得睡不着觉,便气得用枕头捂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