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里很暗,只有客厅的光从敞开的门口透过来一点,延伸不进那么远的卧室深处,床上的两个人眉眼都笼着一片晦暗的阴影。

    这间卧室没有采光,也不是公寓里的主卧。谈致北生活里不喜欢逼仄的空间,睡觉的地方却是越小越好。这间卧室是用原本的保姆房改的,封死了自带的窗户,房型狭长,不开灯时白天都不太亮堂,是这个家里唯一光照不到的角落。

    方舒雁被他不容置喙地抱在怀里,一边和他说话,一边探出一条手臂,在床头柜上探了两下,摸索着将上面夜灯的电源连上。

    声控的夜灯立刻散发出温馨的光亮,驱散房间里的黑暗,笼上一层浅橙色的柔和暖光。方舒雁将手臂收回来,温顺地任由他抱着,轻声莞尔:“你这个人真是够不讲理的。”

    明明并不是这样纠缠入骨的关系不是吗。

    “手腕怎么伤到的?”方舒雁问他,“我看到绷带了。”

    也不知道这人又是在哪里弄的。谈致北始终没睁开眼,听见她的询问,脸上也没浮现出什么特殊的表情,只闭着眼睛,语气淡漠地说:“忘了。”

    方舒雁于是没再追问,只说:“医生开的药在哪儿?明早要换一次吧,我起来之后帮你换上。”

    谈致北这次安静了几秒:“车上。”

    “车在哪儿?”方舒雁稍微回忆了一下,“我刚才上来时好像没看见。”

    唔。谈致北动了动,脸在她颈窝里又枕得深了些,轻描淡写地说:“那就是程阳开走了。”

    ……听着真像是故意的。

    方舒雁叹了口气,说:“我等下问问程阳医生开的什么药,家里的医药箱里差不多能找齐。”

    在受伤这方面,谈致北可谓惯犯。方舒雁从七年前认识他起,见他受过的伤不知凡几。

    这人有种对自己身体创伤的极度漠视,方舒雁第一次见他时,他就在用吉他当武器打群架。木吉他崩裂溅起的碎屑在侧脸上划出血痕,手腕被对面的啤酒瓶重重划过,血流不止。他将对面的脸砸出血珠,在木头和重物撞击的闷响声中,神色狠厉,眼眸却亮得惊人。

    明明长相无一处不精致,堪称模糊性别的美丽,却一直是个彻头彻尾的知名神经病。他从混地下乐队时期就有个私下里流传很广的评价,叫以八辈子情商换颜值,没人敢当着他的面说。

    方舒雁抚上他的侧脸,掌心浮掠过天生优越的眉骨薄唇,将他耳垂上的耳钉摘下。不知道他今晚去干了什么,耳钉有被撕扯的痕迹,取下时带出几道血丝,浅淡地蜿蜒在耳垂上,像蔓延的血管。

    谈致北安静地闭着眼睛,任由她窸窣动作,有着在旁人处从未显现的服帖。

    方舒雁叹了口气。

    “致北,别总把自己弄成这样。”

    “什么样?”谈致北没睁眼,薄唇微动,吐出一个低沉眷懒的回应。

    “会让人担心的这样。”方舒雁说,“我会担心。”

    “为什么担心?”谈致北问,紧闭的眼皮没有抬起,神色平和,看起来并不是故意抬杠,只是单纯地为这句话感到疑惑,“这点小伤,又死不了。”